这阵仗,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中状元了呢。
王安邦坐着高头大驴在众人艳羡的目光中来到村口,见王老爹老两口正站在最前头伸长了脖子翘首以盼,他命令队伍停下,轻快地跳下驴背,紧走几步,扑通一下,在他们跟前跪了下来。
“爹,娘,儿子回来了,给爹娘叩头。”
一个头还没扣下去,王老爹忙上前几乎,伸手给拦住了:“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快起来。”说话时手激动的一直在颤抖。
王安邦也就顺势站了起来。
叩头哪里都能叩,回家关上门,他想磕几个头就磕几个,可眼下毕竟是在外面,那么多双眼睛看着,他的身份也不同于过去了,自然不能说跪就跪,不然的话,太掉他这个秀才老爷的身份了。
王大娘在旁边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抓过王安邦的手,握在手上,宝贝似的来回摸索,半天都舍不得松开:“安哥儿,你可算回来了,娘都想死你了,快让我看看瘦没瘦,考试那么辛苦,肯定累坏了吧,快,快跟娘回家,娘得给你好好补补。”
王大娘边说便掉眼泪,她身后王大柱的表情却有些不太舒服。
他虽是家中长子,但他自己心里也清楚,他压根就不是个能干人,只白长了一身子力气,头脑不精明,下地干活也不成,眼瞅着都二十好几的人了,支撑不起家计也就算了,却啥本事都没有,倒是干啥啥不成,吃啥啥没够,和王安邦比起来,真真差的不是一点半点。
外面的人大约都是这么编排他的,他自己心里也清楚,过去觉得没什么,是因为家中三兄弟个个都不出息,比起来,他反倒还有点用处,至少他给家里生了个孙子。
可如今看到王安邦这般风光,他这个做大哥的自然觉得面子上过不去,站在人堆里面,一时有些抬不起头来。
王二柱却与他不同。
他天生体弱多病的,人长得瘦瘦弱弱,又时时都是一副病秧秧的样子,哪怕此刻站在人堆里,也是一副风一吹便能飘走的模样。
别说家里人没什么期盼了,就是他自己,也觉得能拖着多活一日就是幸运,自是没有太多追求,因此看到王安邦如此扬眉吐气,他打心眼里替他感到高兴。
他这些年的努力总算是没白费,此番他如此整齐,他们老王家的列祖列宗应该可以瞑目了。
赵氏站在王二柱身边跟着一起陪笑,面上瞧着一派喜庆,好像真心替王安邦开心一样,其实只要仔细看就能发现,全都是浮在面上的假笑而已。
张氏表现的比她还明显,刚才还愿意装装样子,这会子却是连样子都不愿意装了,拉着一张脸,硬挤出来的那点笑早就挂不住了,要不是顾及着还有人在,估计她早就甩手走人了,不像现在,只能站在这里,默默在心中翻白眼来发泄。
“行了,外边太阳大,咱们赶紧回家吧。”王老爹看王大娘哭个没完,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便招呼着王安邦往家走。
王安邦回头吩咐锣鼓队赶明儿到镇上的官衙去领赏,然后便驱散了他们,任由王大娘拉着走,往家的方向走。
就这样,王家一家七口,外加半个王家村的人浩浩荡荡往王家去了。
进了院门,赵氏下意识的回身想带上门,王大娘阻止道:“没事,就那么开着吧,天热,进点风还凉快。”
什么凉快啊,不就是故意想让别人来看吗?
赵氏心中腹诽,却也不敢违抗王大娘,便将门开着,然后跟在众人身后进屋去了。
围观的吃瓜群众当中,有一些是平素和王老爹夫妻俩还算比较亲近的人家,见此情景便大喊:“大柱他娘,新秀才回家,也不让我们这些乡亲跟着沾沾喜气,是不是有点不够意思了。”
其他人也跟着“就是啊就是啊”的起哄。
王大娘一听这话,乐的跟什么似的,脸上都笑开了花了:“瞧你这话说的,我家安哥儿又不是见不得人,要进来便进来,谁还能拦得住你不成。”
王安邦这么给她长脸,王大娘不仅心情好,说话都有了底气,还学会开起玩笑来,心中想着,她家安哥儿这么出息,可要好好炫耀给这些人看才是。
人们何尝不明白王大娘的想法。
自打王安邦中了秀才,王大娘可是了不得了,以前她都是窝在家里,轻易不出来见人的,这几日却是见天出来晃悠,走路的时候眼睛长在头顶上就不说了,最烦人的是,搁路上碰着谁都要抓着人家聊上两句,也不管对方跟自己熟络不熟络。
而且话语间都是“你家小子最近怎么样了”“他家儿子还那样呢”这样的酸话,生怕别人不知道她家出了个秀才似的。
自己关起门来得意也就算了,还专门跑出来挖苦别人,换成谁,心里能舒服了?
自家孩子再不出息,那也是当娘的心头肉啊,自己平时再怎么数落,也由不得人说半句不是。
偏偏王大娘小人得志,她们又招惹不起,所以再不满,也只能憋在心里,不敢放在面上。
就好比此刻。
明明知道进去之后少不得又要忍受王大娘那副嘚瑟的嘴脸,可他们还是得进去套一番近乎,如此,自家小辈以后多少能沾王安邦一点光不是。
王大娘都发话了,众人也不客气,一窝蜂的一哄而上,你推我挤的涌到院子里,一个个口中道着“恭喜”,将王安邦团团围了起来,口中无一不是好话,都快将他捧到天上去了。
王安邦本就长得人模狗样的,又是个读书人,一身的书卷气,身形修长而瘦弱,站在人群里面,有种鹤立鸡群之感,如今一朝高中,愈发的意气风发,那身全新的藏青长衫穿在身上,更添几分斯文,显得仪表堂堂文质彬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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