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村长一般不经常到他家来串门,王老爹怕有什么事,赶忙放下烟袋喊了声“在”。
老村长这才进到屋里来,看到他们一家人正围坐在一桌吃饭,张氏也在,想是前两日的事情已经过去了,便象征性的安慰了两句:“这才对嘛,一家人,有点什么事说开就好,何必闹得那么难看呢。”
王蓉和张氏却都冷着脸没有搭话。
老村长颇为尴尬的咳嗽了两声,随即冲王老爹招了下手:“大柱他爹,你出来一下,我有点事儿想跟你说。”
王老爹未觉有异,放下烟袋便跟着老村长出去了,两个人在院子里窸窸窣窣的嘀咕了半晌,再回来时,王老爹脸上满是愁色,刻意低下头躲避着王蓉的目光,好似做了什么亏心事一般,看都不敢看她。
王蓉当时便觉不对,一问,果然,原来此番老村长过来,是特地讨要他们欠下的肉钱的。
上次为了给大胖加餐,王大娘专门让王大丫去村长家里借了一块肉,这不眼看到月底了,老村长的老婆催他过来要肉钱,老村长没有办法,只好硬着头皮来了。
“我也知道你们家艰难,可你也知道俺家那婆娘,性子硬的很,一闹起来,实在叫人头疼。更何况眼下就快到年关了,俺家那小子还要带他媳妇和我那小孙子从城里回来看俺们老两口,没点肉招待小孙子怎么行,所以你看……”
老村长也不是刻意来刁难他们。各家都有各家的难处。如今年关将至,家家户户都开始纷纷着手备年货了,谁家手头不紧张?
再说,人家当初肯借,也是大发善心,愿意给你行这个方便。但凡有点良心的人,自没有厚着脸皮白占人家便宜的道理。
只是……
王家这情况,哪里拿得出这个钱?
王大娘琢磨了半晌,十分自然及无耻的将心思动到了王蓉头上。
她不是赚了不少钱吗?如今家里数她最有钱,这钱她不出,谁出?
“二丫,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去给村长拿钱啊。”王大娘连和王蓉商量一句都不曾,上来就支使她掏钱。
其实她若跟王蓉好好商量,态度好点说点软话,王蓉说不定还愿意大发个善心什么的。
可现在,她还偏不做这个冤大头了!谁叫她就是这么吃软不吃硬呢?
王蓉专注地低头扒拉着碗里的米汤,瞟都不瞟她一样,只淡淡道:“娘,这肉既不是我借的,也不是我吃的,我凭什么要掏钱?”
王大娘还挺有道理:“你是这个家里的一份子,帮着家里分担难道不是应当的吗?”
呵,需要她掏钱的时候想起她是这个家里的一份子了,平时骂她折磨她的时候,她怎么没想到她是这个家里的一份子呢?
钱,还果真是个万能的好东西啊……
王蓉觉得好笑,咽下嘴里最后一口米汤,不紧不慢的放下筷子,抬头看着她:“照娘这意思,大哥二哥三哥难道就不是这个这个家里的人了吗?为何他们三个哥哥不说帮着分担,偏叫我这个做妹妹的来分担?还是说,娘也知道自己平日里偏心的过分了,所以这个时候,就想起我这个不孝的女儿了?”
“你!”王大娘气结,恨不得拉过王蓉狠狠给她一巴掌,可当着老村长的面,她又不好发作,只好挤出苦兮兮的一张脸,转头向老村长诉苦道:“村长,您也看到了,这个死丫头就是这么个臭脾气,如今,是越发连我的话都不听了。这会儿让她拿点钱出来她便心疼,以后还能指望她给我和他爹养老送终不成?我呀,算是白养了这个白眼狼了!”
老村长早想到今日走这一遭多少会闹出点事情,当下颇有些尴尬地帮忙从中调解道:“二丫,好好跟你娘说话。”转头,又去安慰王大娘:“大柱她娘,你也别生气,这事儿也怪我,不该来为难你们。这样吧,我回去再和我那婆娘好好商量商量,实在不行,这肉钱……你们就不用还了。”
不想,王蓉一听,反倒不干了:“这可不行啊村长,当初既然说好了是借,那有借自然就该有还,这是天经地义的道理。”
那她是怎么个意思,到底是想还还是不想还啊?
老村长也给绕懵了。
王蓉目光一转,盯着张氏那张事不关己的脸,冷冷一笑道:“冤有头债有主,这肉进了谁的肚子,自然也应该由谁来还钱。我最近是多少有了点收入,所以我也不介意帮着家里分担一些,可若要我帮极个别人收拾烂摊子……呵,抱歉,恐怕我做不到。”王蓉说到“极个别人”的时候,还特别加重了语气,像是故意说给谁听似的。
张氏既不是瞎子也不是聋子,当然知道她是在损自己,当即心火上涌,差点又要当着老村长的面儿发作,好在王大柱及时在旁边拉住了她,她这才忍了下去,咬着牙没有说话。
王蓉冷眼看着面色铁青的张氏,无声的勾了下唇。
经这一回,她也算多少长了点记性,起码知道在外人面前掩饰自己了。
王蓉冷笑着起身,面对老村长,不疾不徐,振振有词道:“村长,这肉钱您该要,而且也必须要,不过,您要找的人应该是大嫂,而不是我,因为只有大嫂最清楚,那块肉最后到底进了谁的肚子。”
老村长刚才就觉得王蓉话里有话,却原来王大丫当日借的那块肉,是给张氏吃的。
想想也是,张氏在这家里,享受的可是众星捧月的待遇,有啥吃的穿的,第一个都紧着她。
要不是为了这位姑奶奶,王老爹估计也不会舍出那张老脸,让大丫去借。
找别人要钱,老村长或许多少会有点不忍,但找张氏要钱,他就不会了。
张秀才的收入在村里并不算低,再加上,他时不时会偷着接济张氏点,这点肉钱,张氏应该还是拿的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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