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维柳青》第131章 星陨五丈原（七）

    诸葛亮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越来越无力，见杨仪离去，竟无力再支撑身体，就这样摔倒在了地上。
    “老师！”姜维大踏步的走到了诸葛亮的身边，扶起了诸葛亮。
    “伯约，带亮去渭水边吧，我有最后的一些话，想和你说。”诸葛亮在姜维的扶持下，勉强的爬上了轮椅，气若游丝的说道。
    此时的渭水，湍流不息，河对岸，司马懿仿佛是感觉到了些什么，走出大帐，望着天空，默默的叹了口气。
    渭水的这一边，诸葛亮坐在轮椅上，望着河对岸的司马懿大营，长久无言。
    最终，这片沉静还是被打破了。
    “伯约，亮生平所学，已著兵书二十篇，内有八务、七戒、六恐、五惧之法，在这大汉军中，只有伯约你才可以将这兵法发扬光大。
    但你应牢记幼常（马谡）街亭之误，这兵法是你的工具而不是你的牢狱，你可参考，但不是照搬，只有如此，你才可能会有和司马懿周旋的本领。”诸葛亮道。
    姜维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诸葛亮转过头，望着西南方向，说道：“亮身死之后，请伯约代为照顾月英和我的两个孩儿，亮这一生全部奉献给了大汉，对于这个家庭，实在是亏欠的太多了。
    瞻儿虽然年少，但性格却和幼常极为相似，自大且傲慢，亮虽一再的劝诫，但却功用不大。
    乔儿身死之后，月英对瞻儿是愈发的溺爱，那孩子，怕已经被宠坏了，我虽已秉明陛下，绝不可任用瞻儿，但陛下仁慈，势必让瞻儿接替我的爵位，还请伯约你，好好教导于他，以免他误入歧途，走错了路。
    至于果儿，她自幼在琅琊山上成长，亮虽然是她的父亲，但是却从未和她好好的谈过一次，甚至连她现在在哪里，亮也不知道。
    亮这样的父亲，实在是太不称职了！”
    “老师，诸葛瞻和诸葛果能有您这样的父亲，是他们一生的荣耀，伯约自幼无父，一直不知道拥有父亲什么样的感受。
    但遇到您之后，伯约明白当自己犯错时，身后有一个可以依靠的人，是多么的幸福。
    老师，在伯约心里，您早已替代了伯约父亲的存在。”姜维跪在了地上，满脸都是泪水，此刻的他，简直心痛难耐。
    诸葛亮摸了摸姜维的头，说道：“伯约，自从幼常离去之后，我又何尝不是将你看做亮的儿子一般呢？
    对了，当初亮说要解开你心中所惑，如今亮即将身死，不知道你的疑惑可曾解否？”
    姜维对诸葛亮磕了一头，说道：“老师，我已经找到了人生的目标，这大汉的军营，就是我的归处，只有在这里，我才感觉到自己是真正的活着。”
    诸葛亮笑了笑，举起羽扇，轻轻的在胸前晃动：“很好，如果一个人找到了目标，那就找到了生存的意义，亮此刻虽然行将就木，但回顾自己的一生，亮并不后悔。
    复兴汉室或许是个永远无法实现的梦，但我遇到了先帝，这个梦就是一个值得去追寻的存在。
    亮又何尝不知，荆州沦陷，云长身死之后，想要北进中原，几乎就已经是镜花水月，难以实现了。
    但是亮既然背负了卧龙之命，就应该去赌那最为微笑的可能，尽全力去做，以此来报答先帝的知遇之恩，除此之外，亮也没有什么多想的。
    世人都说亮亦神亦鬼，赤壁之后，更说亮是能上达天听的异人，传言是那么的可笑，其实亮哪里是什么神鬼，亮不过是会去做一些别人不会去做的事，懂一些别人不懂的理罢了。
    天文星象，地理人文，这些都是作战的基本，亮本身，和那通天晓地的天才庞士元比起来，不过只是一个喜欢读书的乡野村夫罢了。”
    “老师，您一声鞠躬尽瘁，您所做的一切，我都看在眼里，老师，您无须自责，您做的已经足够好了。”姜维说道。
    “可是，直到如今，我还是没有光复中原啊，就连长安城，也一次都没有抵达过！”诸葛亮叹了口气，眼中是无限的失望。
    “老师，还记得我们初次相遇么，那时的您，就早已经将您的战略告诉给了学生。
    如果没有北伐，曹魏必然会攻击我们大汉，剑阁虽是天险，但一旦被破，之后势必一马平川。
    北伐，不过是自保的幌子而已，老师为了守住这大汉，已经殚精竭虑，无须自责了！”姜维说道。
    “可是，这条路，亮可以走，你却很难啊。伯约，攘外必先安内，内部不安，贸然出兵，袁本初（袁绍）的例子就在眼前啊。为了北伐，亮不得不在内部势力中一再的妥协，你可知为了这安定，你的老师做了多少违心的事。
    亮这一生，最对不起的人，有两个，第一人名为常房，常房是那么出众，那么忠心的一个孩子，但那时先帝刚刚离世，所有的事情都堆到了我的头上，我一时之间，竟然乱了方寸。
    我害怕朱褒此时起事，我更害怕更多的人随着朱褒反叛，我害怕刚刚经历了夷陵大败的大汉承受不起一次又一次的动荡。
    我慌了，我杀了常房全家，那四个孩子无辜的双眼此刻还在我的面前闪动。
    杀常房以安朱褒，蜀中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这件事都被传说成了我的功绩，可只有亮自己心里清楚，冤杀就是冤杀，那只是亮能力不足的借口罢了。
    但即便如此，我还给自己找了一个借口，先帝新丧，幼主继位，我若不能稳住国家，国家必乱。
    但就在这次北伐之前，亮才终于发现，原来亮的骨子里，还是胆小怕事的，伯约，你知道刘琰么？”诸葛亮眼角划过几滴泪水。
    “学生知道，他曾任都乡侯，兼任车骑将军，官位极高，却从不干政，听闻，老师和他是好友？”姜维回答道。
    “刘琰和先帝是同宗，有着帝王的血脉，在这蜀汉里，如果他愿意的话，他至少可以到达李严的位置。
    可是他生性淡薄，不喜名利，为人风雅，志向高洁，与亮也算得上是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