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健柳月儿》第274章 朝堂上诡异的和解

    曹嵩还能够清楚记得，当他儿子曹操与司马健商议完今日之计后，自己问及宦官一事该如何处理的时候，司马健说的那一番话。只是刚开口的第一句，就让曹嵩震惊不已。
    “曹老爷子，您还没到老糊涂的年岁吧？宦官这物种…不，这品种…也不是，宦官这人种……反正不管是什么的。它们这些家伙可都是宝贝啊，怎么可能要彻底铲除？”
    曹嵩一生当中，几乎从未听过有人说过这样的话，在他的人生旅途中，听到的最多就是对宦官的唾骂和痛恨，甚至，就算他不愿意承认，其实也觉得假如大汉朝少了宦官，世界就会太平太多。
    可司马健却对此作出了严肃的反驳：“曹老爷子，您可别以偏概全，虽然秦汉两朝，宦官这一集团干的那些事儿的确人神共愤。但你别不承认，宦官它们对于保证宫廷内部和谐可是有着积极而重要作用的！”
    有句话说得好：存在既有道理。
    司马健认为这句话几乎就是真理，最起码在宦官一事上。华夏文明虽然听起来残酷，但西方那些欧洲王室贵族，一度多么荒乱淫逸，归根到底，不能说他们那里没有宦官的缘故，但可以肯定，有这么一种特殊的存在，必然要好上很多。
    并且，他们是出于伟大的人性关怀，不想有吗？
    别开玩笑了，他们的种种血腥之事，比起华夏来看，完全有过之而无不及。事实上，在漫长的历史长河当中，华夏一族几乎一直上最文明、最昌盛、最令世界所震惊的民族。就说宦官这事儿，那些欧洲不是不想有，是因为根本不会这门儿技术！
    可不要简单认为，宦官这种生物只要来一刀就没事儿了。这在医药技术极度不发达的时代，那一刀可就是一条命。没有极其精密传统的技术，是无法出现宦官这一集体的。太平天国洪秀全为何要弄那么多媳妇儿，来做一些垒墙砌砖、制绳木工的男人该干的活儿，甚至必要时还拿起兵刃跟北王韦昌辉打仗？就是因为洪秀全想要太监，却根本制造不出来。
    宦官再有千般不好，但对于在一个封建时代，给一个统治者安稳后方的这个贡献，他们是做到了。没有了那个东西，即便后宫妃子想发生点什么宫廷丑闻，那也是很困难的一件事儿。
    从这一点来讲，宦官满足皇帝优越的自信，保证后宫稳定方面，的确是一种宝贝，一些不可多得的资源。
    “我们这时候看到宦官这么猖獗，完全是过犹不及的缘故。”说完他的观点后，司马健不敢过多说宦官得势就是皇帝的错，但对于曹嵩和曹操这两位聪明人来说，这一句话就可以让他们明白那未尽之言了。
    “其他的我不想多说，也不敢多说，就说华夏自先秦起便有宦官，可士大夫在此刻就要贸然根除，他们纯粹就是异想天开！拾遗补缺、给事左右，由郎官充任这些可以接受。可若禁中省外，皆是健全的男儿，那后宫又当怎样一副天崩地裂的情景？”
    话说到这里，曹嵩已然明白宦官是决然不能贸然根除的，或者说，在他们这个时代，是根除不了的。士大夫一时激愤，有这等偏激的想法，虽然在情理当中，但若因此事反复而再弄得人头滚滚，却是完全得不偿失的。
    不过，这番道理，他是完全不能在朝堂上讲的。对于汉末这种特殊时代，宦官如此权大祸乱的状况，他能告知在场众人的，就是司马健向他说过的那句话：“陛下，臣观《周礼》，阍寺不及百人，却为大患。究其根本，不过因此辈所事，不过供洒扫，给使令而已。自先代之前，皆出此缘故，遂无祸乱天下之事。而我朝至此，却本末倒置，孰为不智。有鉴于此，臣恳请陛下断其宦官权力之源，终止宦官之祸……”
    “如曹卿所言，昨日御台之上，那数千冤魂便要因此尽皆枉死？！”刘宏的语气极为恼怒，那压抑的羞愠，认谁都可听得出来。
    刘宏这时候说起昨日惨案，可不是因为他忽然良心发现，要替那些无辜枉死的宦官宫婢求一个公道。而是因为他完全感受到了，今日这朝堂，他已成了一具傀儡！
    士大夫要废了他，这是他之前刻骨体会过的。原以为，曹嵩这一派的东风压倒了西风，他就可以翻身农奴把歌唱了，却想不到曹嵩这一派，也已经不将他放在了眼中！
    至于说什么刚才他为求自保，便将曹嵩、何进、蹇硕等人打包送给士大夫处置一事，他根本不会考虑。即便意识到了，他也丝毫不会认为有什么不对：身为臣子，就是要为君王去死的，这事从古至今，就是天经地义的！
    士大夫当君辱臣死，曹嵩这些家伙也该如此。刚才士大夫犯下那等十恶不赦的重罪，刘宏是万般不能宽恕的，可就在他此刻要统统报复回去的时候，曹嵩非但不替出头，反而还好像跟那些士大夫同流合污，这让刘宏忍不住怒火中烧！
    可无论他再怎么烧得心焦痛楚，却丝毫没有任何办法改变这铁一般的事实，如今汉朝兵权不论派系、不论良莠、哪怕一丝一毫都不掌握在他的手中。直白来说，他完全束手无策！
    之所以提起昨日军演惨案，刘宏也并非突然悔悟，而是他知道，昨日惨案让蹇硕、何进、曹嵩三人看清了士大夫对宦官的恨之入骨，他只有用此事挑起这三人与士大夫之间的仇恨，他这个汉室天子的身份，才能发挥出应有的作用。
    可令刘宏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刚才还跟士大夫唇枪舌战的曹嵩，再度扭过脸的时候，脸色已一脸淡然：“诸位，陛下所言之事，在乎人命天道，不可轻诿。老夫腆脸敢问，此事当如何处置？”
    曹嵩嘴上说着‘诸位’，但实际上他都知道，他问话的对象，不过那几位在朝堂这等浑水中泡成了老怪物的几个人。杨赐最先反应过来，听出曹嵩的弦外之音后，沉思开口道：“昨日惨案虽诛灭宦官，清正天下，然过犹不及，有伤天道。涉案之人，当交由廷尉处置，以儆效尤，曹鸿胪以为如何？”
    “廷尉一衙，掌管天下刑狱，此事若当这般公允处置，自可告慰枉死冤魂。”曹嵩说罢悠悠望了一眼掌管廷尉的崔烈，他知道这位刚正却有谋的家伙，在无宦官掣肘的状况下，必然会拿出一个妥善的处置方案出来的。
    可这一刻，龙位上的刘宏却惊愕傻眼起来：朕让你们窝里斗，你们怎么忽然就这样平心静气好说好商量了？他们刚才都骂你爹了，难道都忘了？！还有，袁逢啊，曹嵩也暗讽你儿子了，那究竟是不是你亲儿子啊！
    这一刻的刘宏，高高坐踞在玉堂殿的龙位上，再度就升起一股极其荒谬的感觉：好像在这个朝堂之上，他就是一个多余的人。
    但身为九五之尊的刘宏，决然不会因此就放弃自己的权力，他绞尽脑汁又想到一事，继续煽风点火道：“诸卿，那今日清君侧、尽株宦官之事，又当如何？”
    这一刻，都不用曹嵩再从中转寰，挑起事由的杨赐当即表现出了一位成熟政治家的优良品格，开口道：“陛下，适才臣一时糊涂，闻曹鸿胪一言之后，恍觉任用宦官虽过犹不及，然尽诛宦官之事，也矫枉过正。此事，当循循善诱，慎重处置方妥……”
    一位成熟的政治家，就是要这样有本事儿，要能将自己前一刻说出的话，后一刻就能当个屁给放了！当然，这既可是算是虚伪没有操守，也可以叫做深谋远虑、料事周详。各个差异，就看具体情况了。
    很显然，眼下这个情况，老杨赐绝对算是顺势而为、随机应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