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华采只作没有听懂般的扶着沈元堂往里走,原先向是丰神俊朗的一国丞相在摔倒后也如常人一般狼狈,她低头头,并不去看他。
只待进了府里头后,方才万般无奈道:“妾身同相爷虽是夫妻,可相爷也当知道,我们的‘夫妻’关系同旁的人是不大相同的。”
沈元堂一愣,他没想到顾华采会这般直愣愣的说出来。
不过撇了瞥嘴角,谁说不是呢。
“本相常俗事缠身,是冷落了些你,不过不是刻意。”
又有哪一家的夫妻在成亲月余后未曾同过房的呢?
顾华采心知肚明,她是在防备着他,他何尝不是在防备着她,不过总归是不曾将这些话说出来。
忙道:“相爷还是先到屋里换身衣裳吧。”如今身上的朝服已是沾染上了许多泥土。
沈元堂“嗯”了一声,“你也是,虽说刚才窦大夫为你疏通了穴道,不过只管一时之用,你也得赶紧将药给服了。”
顾华采也道“是”,先是陪着沈元堂到了主屋里,而后才回到了自己的屋里。
窦大夫开的药并不是口服,而是通过沐浴时将药给散到水中,好让药粉能够渗透到身体的各个地方,据说是极管用的。
顾华采没有耽搁时间,匆匆收拾了要换洗的衣裳,并吩咐澄庆将水给准备好,便开始药浴了,在水中呆了约莫一个时辰,果真觉得浑身轻松,从水中起身,随意着了身轻纱,又吩咐澄庆说:“近来许久未曾见到二姐姐,也是想念的不行,总归我同二姐姐是在一个府里的,见面也容易,你便去将二姐姐给请来吧。”
“夫人说的可是......”澄庆心中有些疑惑,自家夫人同顾沅芷关系向来不好,如今更是同侍一夫,见面不掐起来便不错了,怎地自家夫人却要见顾沅芷。
顾华采道:“能让本夫人叫上一声‘二姐姐’的,还能有谁?”
澄庆也想不得那么多,忙应“是”,去西北角的院落里叫人去了。
顾华采坐在一旁无事,便磕起了瓜子,到顾沅芷来时,她的头发已经干了许多,只用一根发簪给挽在了一起,并未好些打理。
许久不曾见过外人的顾沅芷莆一进入正屋里时,便有些晃花了眼,相府的西北角是太阳晒不到的地方,她一人在那里居住,外边还有人看着不要她乱跑,这位昔日的顾家明珠,在经历了母亲入狱,自身流产之后,再也不复以前的明艳,只有些阴测测的看着这里所有的一切。
再一抬眼,便看到了顾华采。
这屋里曾是顾沅芷做夫人时所居住的地界,而那正上方的座位,也是顾沅芷曾坐过的。
“你叫我来,是向我耀武扬威的?”顾沅芷有几分沙哑的嗓子肿透着沉痛,“犹记得我尚在这里居住的时候,这里的摆设不是这样的,料想是相爷后来让人翻新了罢......”
“这我倒是不知,不过向你耀武扬威?早前便可以,哪里用等到今日。”顾华采踱步走到了顾沅芷的跟前,“二姐姐还请先坐下吧。”
刚刚沐浴过的香味同顾沅芷身上偶尔传来的酸臭味形成鲜明的对比,顾华采并未有反感,依然是一副笑盈盈的模样。
顾沅芷心中的不平更甚,“我落到今日地步,哪里不是你想看到的,说不成还是你从中作梗的。”
“你向来便同我母亲不对付,先是馨儿远嫁,后是我母亲入狱,再是我被下堂,本以为是天妒我,这些日子静下心来,反复想想,似乎是在你来之后,我同母亲才渐渐的衰运连连。”
顾沅芷越发的看不得顾华采,悔痛不已道:“而后才让一些小人有了可乘之机!”
“这小人可是指的‘沈清悠’?”顾华采不怒反问道。
顾沅芷道:“可不是呢,不过同你相比,沈清悠也不过就是落井下石罢了!”
“你真以为如此简单?你真以为表面上看着天真可人的‘清悠郡主’不过是对你落井下石?”她轻吐出声,并未将话说完,只看着顾沅芷的反应。
顾沅芷道:“你又知道什么,便痛痛快快的说出来,拐弯抹角的真让人心烦,我当然晓得沈清悠不是那般简单了!”
“许多日子不见,二姐姐的性子急躁了不少。”顾华采仍淡然以对,慢悠悠的却让顾沅芷更急,“因着我也只是听说,并未曾亲眼看到,还需得求证二姐姐几个问题。”
“二姐姐当日因落水致使胎儿滑落,可是隔了许久才被人给救上来?”
“自不是隔了许久,当日我身边是有丫鬟伺候着的,不过因着她们都慌了,这才耽搁了一点点时间,但并不长。”顾沅芷如此回道,事关自己失去的那个胎儿,她还是很慎重的。
顾华采道:“这便是了,先前机缘巧合之下我问过大夫,只是落水而已,并不会致使胎儿滑落的,即便是孕妇身子底弱。”
顾沅芷立马端坐了起来,“你这是何意思?”
不待顾华采说,她便又道:“可那些日子我对吃食都是极注意的,若不是自己人端来的东西,从不会入口,不对——”
“还有双喜,那丫头自从我失势之后便一门心思去攀附了你,我先前只想是踩高捧低之本性,如今想来,莫不是你早便收买了双喜,然后......”
顾沅芷捂住了胸口,双喜是打小便伺候在刘氏身边的,却能被顾华采给收买,这多多少少让她有些不可置信,之余又有些后怕。
仿若已然能印证心中所想,顾沅芷恨恨道:“你当真是心机深沉,怕不是从西山回来之初便不安好心,一步步的使得我母亲沦陷,更甚至毁了我,连带着我腹中的孩子!”
这声声控诉当真是能直达人心底一般,顾华采觉得好笑,她道:“你小产确实是人为,但不是我,只不过我有幸,撞见了那所有的过程,二姐姐不妨猜猜是谁,谁害得你小产的。”
顾沅芷反复想来,却终是想不出何人所做,最后道:“定然是你,你要混肴视听!”
“我又为何这样做?怕你报复我?二姐姐早已不是从前的二姐姐,我也不是从前的顾氏五女,真要是我做的,也是不怕告诉你的。”她的眸子定定的看着顾沅芷,并非刻意张狂,而是从内而外所散发出来的信誓旦旦。
顾沅芷恨透了她这般,偏生不能反驳。
“不......你怕的,你怕被相爷知道,你怕和我一样从这丞相夫人的位置上跌下来,惨不忍睹!”
似是为了让自己所说的更加有力,她不住的道:“对,就是这样,就是这样的......”
顾华采忍不住怜悯眼前的顾沅芷,她想顾沅芷是万万不会想到,害得她成为如今这样模样的人,恰恰是她最最亲近的人。
“你可记得有一段时候,沈清悠同咱们府上的姐妹走得极近。”她不去顾及顾沅芷如今仿若疯狗一般的逮着她去咬,而是以近乎于无情般的提示着她。
顾沅芷也冷静了下来,然后她想到,是有那么一段时候,沈清悠同她的亲生姊妹,已然远嫁的顾沅馨很好过。
甚至于在顾沅馨被人诟病,不得不嫁给裕和太子,很是失意的那一段日子,两人也未曾减少过往来。
一瞬间,顾沅芷面如死灰!
她又转而想到,顾沅馨和她之间向来和睦,就是在顾沅馨同刘氏闹矛盾的那一段日子里,虽然顾沅馨对她这个姐姐也多有怨怼,但在出嫁前夕,姐妹两个就已经释然了。
顾沅馨还给她送了吃食的。
况且她怀孕还是在顾沅馨离开许久以后的。
顾沅芷怒瞪向顾华采,顾华采微抿唇角,“事实是什么,二姐姐已然有了猜测吧。”
“你这是离间!”
“我离间二姐姐同三姐姐,对我有何利处?三姐姐如今可在异国他乡。”
顾沅芷仍有迟疑。
顾华采只得再说得清楚一些,“就是顾沅馨同你和好那次,还给你带了许多吃食,其中该是有萝卜糕,而这萝卜糕中,该是有一味能使人轻易滑胎的药,我这样说,二姐姐可了解?”
“你如何知道?”顾沅芷激动的跑到顾华采的跟前,紧紧的握着她的手腕。
顾华采任她握着,顾沅芷握得越紧就代表她越紧张,因为她说到了她的心坎里。
“那个时候你们应该都纳闷我在哪里,其实我早两日便回到了府上,不过因为没法子解释失踪那几天去了哪里,这才在暗处隐着,恰巧便看到了一些不好的事情。”
“譬如顾沅馨在沈清悠的蛊惑下,欲对你不利,喂你吃了那能导致滑胎的萝卜糕,是而沈清悠才会放心的让她进府,因为在沈清悠的眼里,一个永远无法为沈元堂诞下孩子的沈夫人是最最没有威胁的,她随便动动手脚,便能让你身败名裂,譬如被下堂?”
“你胡说!”
“我说的究竟有没有理你该晓得,你之所以无法接受不过是因为顾沅馨罢了,我便告诉你实情也无妨,因为沈清悠答应三姐姐,若三姐姐帮她将那糕点喂给二姐姐,便答应帮着二姐姐见五皇子一面,三姐姐为了自己的前程,方才‘万般无奈’的答应了沈清悠,不过三姐姐确实是不晓得那萝卜糕里究竟添了些什么,她只以为不过是会让二姐姐难受一些,不过讽刺的便是到最后三姐姐也未曾得偿所愿,却断送了二姐姐的前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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