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弗纳城到公馆的路程并不远,途中路过的村镇却不少,但很遗憾的是,正如希尔帕诺一样,大部分的村镇已经变得空空荡荡。
大小姐选择的路线是经过贝琳娜在这些天里从骑士团里获得的消息和自己亲眼所见得出的结论进行的选择的——绕了原路,可以尽可能地避开全部的,被那魔鬼的赞美语所堕落的人聚集的地方。
大小姐的坐的依旧不是马,而是蕾莉亚,这是贝琳娜的建议,听过当初大小姐收到袭击的事情之后,蕾莉亚那慢一拍的反应着实令人后怕——即便拥有力量也不会利用,蕾莉亚就是这样笨拙的家伙,在靠近公馆的时候,危险可能会来得出人意料,贝琳娜强烈地要求蕾莉亚和大小姐,应该长时间地处于备战状态。
尽管蕾莉亚会累一些,但是却可以保证两人的安全,为了保护大小姐,这一次出行的,并不仅仅是蕾莉亚和贝琳娜陪伴在大小姐的身边。
还有由两个骑士带领的二十六个人的小队,这是标准的护卫队的规模,一般来说,在帝国内,这样的规模足以应付大部分的突发事件。
就和伊尔泽来到贝鲁达尔的时候是一样的,带着两个骑士率领的小队。
扈从尽管不算是骑士,只能算是骑士的附属品,但很多时候,依旧被归纳在战斗单位之内,毕竟扈从的意义,便是骑士学徒或者是预备骑士。
此外,还有一个令人想不到的家伙紧跟在队伍里。
按照大小姐的话来说,是个累赘,整个队伍也因为他,速度放慢了很多。
伊尔泽·博纳,这个断了一只左手的伤患。
也是让蕾莉亚疑惑不解的家伙——当初贝琳娜推测出伊尔泽的来意的时候,蕾莉亚就哭了,但是让蕾莉亚略微安心的是,伊尔泽还没有死去。
但是出乎蕾莉亚意料的是,伊尔泽无法治愈。
贝琳娜有着自己的打算,她实情告诉伊尔泽,又不告诉大小姐和蕾莉亚,这是出于对蕾莉亚那脆弱的世界观的保护,是的,贝琳娜很清楚蕾莉亚的世界观有多么脆弱,尽管她看起来很坚强,在面对大小姐的事情上勇敢得不像是一向怯懦的蕾莉亚。
但是,这种性格是扭曲的,贝琳娜很清楚蕾莉亚的扭曲,她是一个很好的贴身女仆但不会成为一个合格的女仆长。
女仆长需要自己对主人的忠诚也需要对主人进行引导,所以,只有顺从和保护,那永远都只能够成为一个贴身女仆。
蕾莉亚一开始就在贝琳娜的选择范围之外。
蕾莉亚的果断和勇敢,执着和认真只要留给大小姐就可以了,伊尔泽的事情要是告诉了蕾莉亚,就一定会在蕾莉亚原本好不容易筑起的心防山钻出一个小洞,这个小洞甚至可以直接摧毁蕾莉亚现有的全部。
蕾莉亚只需要有大小姐就够了,不用和自己一样在有大公的同时,还装着整个贝鲁达尔家族。
一行人骑在马上,溜溜达达地前行,领头的是大小姐和蕾莉亚——作为乐园的遗物,本就是神明所拥有的东西,让那些马匹不敢走在蕾莉亚的前面,当蕾莉亚展开自己的力量的时候,所有的马匹都垂下了头,仅仅是垂下了头而已,甚至没有张口去咀嚼地上夏季那有些干枯却又不乏鲜美的草。
队伍很安静,这些马匹出人意料地乖巧,或许是因为蕾莉亚的存在吧?正如在记载里,那乐园时代的人类一样,当与神同行的时候,便会得到安逸和坚韧。
为了照顾受伤的伊尔泽,蕾莉亚尽可能地选择了平淡的道路和适中的速度。
看了一眼在附近骑着马,以这种缓慢的速度前进还龇牙咧嘴痛的满头大汗的伊尔泽,大小姐有些生气,她不知道这种气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总觉得伊尔泽受伤了反而更加让人觉得更加讨厌了。
至少大小姐是这么觉得的,从今天出发起,大小姐就已经这么觉得了,刻意地放缓速度,刻意地走平坦的地方,偶尔蕾莉亚还会看一眼伊尔泽,看看他会不会落队。
看起来真是做作——大小姐对伊尔泽时不时会发出的“嘶……”的声音嗤之以鼻,这种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怎么想都不应该会时不时地就发出来,更加让人厌恶的是,那如同话剧一样变来变去的表情更是让本来就讨厌话剧的大小姐感到厌烦。
大小姐堵着心口的闷气,向前趴伏着,将头埋在蕾莉亚的背后,双手环抱住了蕾莉亚的腰际,倾听着蕾莉亚那节奏比正常人类要快上不少的心脏的跳动声,试图以这种方式来平复那心中涌上来的一阵又一阵的不安和烦躁。
但这种方法始终只能够让大小姐变得更加燥热,因为,从这个角度上可以看到蕾莉亚那光润的下颚和微微红润的脸颊,她注视着前方,目光时不时地左右晃动,寻找下一步应该前进的方向,偶尔也会问一问身边的贝琳娜,应该怎么走会更加安全一些。
都是伊尔泽那个拖油瓶!
大小姐愤愤地抬起头,然后扭头看向了伊尔泽,略微铁青的脸色让伊尔泽打了一个寒颤,忍着腰上撕扯伤口的疼痛,伊尔泽还是没有忍住发出一声细微的呻吟,痛苦的感觉让他的眉毛皱成了一团。
“喂,伊尔泽。”有些沉闷的声音从一边砸落过来,原本应该清脆的声音显得如同在鼓面上敲出一个洞一样的裂开,“你跟过来做什么啊,还需要别人来照顾你。”伊尔泽听到了大小姐的话,愣了片刻,但很快就被伤口被颠簸之后的剧痛给弄回过了神,他扭头看向了自己那不寒而栗的感觉的来源,生闷气的大小姐脸色并不好看,紧紧抱住蕾莉亚的腰际的她,怎么看都像是护食的小动物。
这让伊尔泽原本就打结了的眉毛松散开去,什么啊……一想到自己追求蕾莉亚最大的阻碍就是眼前的这位大小姐,伊尔泽从来都是知道,大小姐虽然没说,但还是很抵触自己接近蕾莉亚的,明明是个女人,却是自己的情敌——恐怕连她自己都没发现,大小姐对蕾莉亚的珍重早就变成了奇怪的东西。
这种东西如同藏在密闭木桶里的葡萄酒被深深藏在了地下室一样,迟早有一天会突然爆发出来成为令人难以想象的情愫。蕾莉亚喜欢大小姐,那是因为蕾莉亚无法离开大小姐,大小姐喜欢蕾莉亚,那是因为蕾莉亚成为了大小姐最珍贵的东西。
就像是一个每一天每一天都习惯擦拭喜爱的人偶的魔法使,她会努力地赋予自己的人偶更多自己喜欢的小细节,然后……深深地爱上这个人偶一样。
蕾莉亚从小就和大小姐在一起,性格上被大小姐精雕细磨成了大小姐最喜欢的样子。
但是……即便如此……伊尔泽努力压下了不停刺激着自己大脑的疼痛感,受着伤还骑马的后果就是伤口不停地崩裂,照这样下去,伊尔泽觉得自己不用三天了,今天就能背过气去,“嘛……迪妮莎小姐,放心好了,我已经不能够再和你争了不是么?”
仅用一只手保持在马背上的平衡已经很不容易了,一分神,伊尔泽险些从马背上掉下去——哪怕是这样,还是后面的一个女仆,好吧,现在已经是骑士了的女仆过来扶了一把才让伊尔泽长出一口气地在马背上重新坐稳。
看得出来,伊尔泽真的算是一个大累赘了。
这一点,伊尔泽自己都很明白,不过没关系,毕竟,这也是最后的几天了。
昨天被贝琳娜这么告知了以后,伊尔泽就想了很多,自己为什么喜欢蕾莉亚,又为什么不喜欢自己的父亲,在自己的心里,贵族是什么,骑士又是什么。
人生总是这样,充满了冲突和抉择,选择了什么都不奇怪,父亲是一个真正的贵族,不到最后一刻都不会放弃自己的孩子,这已经是做到了父亲应该做的了,最后,作为一个贵族,他必须舍弃一些东西。
伊尔泽很明白这些,毕竟他只是个性格直爽的骑士,同时,还是一个需要背负家族的贵族继承人罢了。
自己有个弟弟,尽管还在襁褓,但……也足够了。
虽然说这样很不负责任,但是,自己想要成为一个真正的骑士,和乔治和约翰他们呆在一起的时候哦,伊尔泽很快就明白了真正的骑士并不是固执,因为乔治就不是固执,骑士不用很开朗善良,因为约翰就是这样,骑士也不必聪明,克洛弗就是这样……
但他们毫无疑问都是自己憧憬的骑士,骑士的八个美德都可以在他们身上隐约可见。
而自己所能够做的,就是将这些东西继续坚持到死去。因为自己已经没有机会和时间去改变了。
想着这些,伊尔泽的脸色变得暗淡,眼神也变得迷茫起来,他看向远远的方向,目光所能够看到的最远的地方,被一片树丛所遮掩。
“……”大小姐抿着嘴巴,她突然觉得自己不能够说更多的东西,无名的怒火疯狂地吞噬着大小姐的心脏,一口又一口地咀嚼着,她觉得伊尔泽断了手臂之后,还没有办法被治愈给了伊尔泽巨大的打击。
这种打击将伊尔泽为数不多的优点给磨平了,一个直来直往的人,一个勇敢地展露内心的人,忽然就变得消沉起来了,哪怕是他的敌人,也会因此感到不爽和同情。
大小姐大致便是如此,她不再看伊尔泽,将头重新埋进蕾莉亚的背后,那淡淡的香味勾着她的思绪,一直一直地窜上天空,大小姐知道蕾莉亚对伊尔泽忽然关心起来的原因是因为第一次有女仆之外的男性对蕾莉亚做出了这么巨大的牺牲的缘故。
毫无疑问尽管这是一个足以打动一个人内心的办法,或许蕾莉亚依旧不会爱上伊尔泽,但这样足以在蕾莉亚的心里钻出一个洞,占据一个小小的位置。
正如同每一天每一天都在念叨着赚大钱的吝啬得要命的老婆婆,突然有一天将自己所有的钱都拿出来无偿无息地帮助你的时候,你也会惊讶,然后将那老婆婆的一切都记在脑子里,之前的一切吝啬都会被推翻。
大小姐也很惊讶,原本收到刺杀对于贵族来说是很常见的事情,虽然说大小姐也就遇到过三次,但是从没有像是这一次一样,虽然有所猜测,但很快伊尔泽就冒着生命危险冲过来了,他的出现和阻击他的人的身份很快就让大小姐对刺杀他的人摸出了底子,还有伊尔泽作为证据。
这足以让博纳公爵立刻收到整个帝国的注目,然后,成为众矢之的。
伊尔泽愿意站在这里,就说明了他并不在意博纳家族势必会迎来的衰弱。
大小姐在心里想了很久,她有了一个小小的决定——她清楚大公的每一分力量用在哪里,有很清楚,伊尔泽这一次是一个击败博纳公爵的很重要的机会,大公已经没有更多可以动用的人手了,那么就只好便宜一些人。
比如说,蔷薇龙里中立的达格利什公爵,蔷薇龙里最近才崭露头角并已经坚定地站在了大公这一边的斯卡雷特伯爵。
当然便宜不是白给的,这会给大公带来新的支持,当然,像是阿内尔那种白眼狼是不能要的。大小姐想着想着,趴伏在蕾莉亚的背后,淡淡的困顿不知不觉就爬上了眼皮,如同千斤的重物,一点一点地将大小姐的意识压进深沉的黑暗里去……
“敌袭!!!”一声高昂的声音一下子就将大小姐吓了一个哆嗦,突然地睁开眼睛,刺眼的光亮让她的视野里一片空白,好不容易才慢悠悠地看清楚的时候,一个骑着黑马的骑士已经用着可怕的气势一下子冲到了蕾莉亚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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