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蕾莉亚迪妮莎》第19章 黑暗的所在(④)

    这个地方没有声音,能够听见的,只有自己的心跳和呼哧呼哧的微弱得快要听不见了的呼吸声。
    这个地方没有光明,能够感受的,只有走道上的煤油灯摇曳不定的摆动着忽明忽暗的小小灯焰。
    这毫无疑问是一个巨大的落差,从天堂瞬间跌落的感觉,比起任何一盘步步皆错的棋局还要来得令人感到恐惧和绝望,蕾莉亚抱着自己的左手,在进来之前,西芙大人曾经找人给自己的身上的伤口进行了简单的处理,但随后就来到了这里。
    这是什么地方?蕾莉亚不知道。在洋馆生活了快两个月的她一直都不曾知道这个宛如天堂的地方居然还有这样一个地方,冰冷、恐惧、空旷并且狭隘!没有哭恸的地狱比哀嚎不断的深渊还要恐怖,空无一物的黄泉岸比开满了红艳彼岸花的三途川更加令人绝望。
    在来到了这个大牢笼的时候,蕾莉亚不由自主地像是当初在那小小的甚至不能够直起身子的小笼子里一样,蜷缩起了身子,盘踞在牢笼之中唯一的,硬邦邦,脏兮兮的床上,仿佛一切又回归到了最初的状态,所有的所有都如同镜花水月般的破碎,从没想过自己已经如此依赖那个曾经让她彻夜难眠的柔软床铺。
    那个就算有风吹进来也觉得暖洋洋的房间和这个没有风更没有潮湿的味道的地方的冰冷墙面比起来……啊……
    蜷缩在一起的蕾莉亚突然想起了自己曾经看过的书籍上的东西,她突然羡慕起那个小女孩,至少,她还有着属于她自己的一把火柴。
    “咯哒……”似乎有什么响了起来,蜷缩在角落的蕾莉亚从黑暗中瞧瞧探了过去,她想要看看,最终迎接她的,是皮鞭还是棍棒,甚至是锋利的刀片或者是滚烫的烙铁,这些,她都在那个黑暗到无法触及到阳光的地方所见识过,地面上被拖出的一道又一道的血痕让她永生难忘。按照那个男人的话来说,那是没用用途的商品,敢于冒犯主人的无柄匕首。是该被遗弃的存在,是没有丝毫用处,应该回炉重铸的断剑。
    “神让神的子显明神的义,让他作挽回,神子凭神子的血与人子的信,教导人的子用忍耐的心去宽恕先时的过。”蕾莉亚做着最后的祷告,听着在那声音响起之后紧随其后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她虔诚地在心里默念,但身体却不由自主地开始了从未有过的颤抖,从来没有像是今天这样蜷缩得如此紧实,蕾莉亚甚至感觉得到自己的伤口在身体上呻吟,但这声音汇聚到喉咙之后又回到了肺腑。
    一个大大的回旋,让蕾莉亚感觉到自己的喉咙,像是快要被自己的声音挤破了一样,酸疼不已。
    “蕾莉亚?”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却让蕾莉亚一下子就放松了下来,身体也不再颤抖,堵在喉咙的声音也随之破口而出,“嗯……”
    “没有睡着吧?蕾莉亚?”那个声音压得极低,仿佛是在害怕着什么,“快过来,安娜大姐托我带了吃的东西过来。”
    这声音是雀斑女仆的,她的声音在颤抖,她在害怕什么,很显然,她是偷偷进来这里的,这个惩戒室。
    “雀斑姐。”就像是老鼠一样,蕾莉亚从黑暗的角落“嗦嗦”地蹿了过来,她紧紧地抱住了阻隔着两个人的小小栏杆。
    “嘘!”雀斑竖着手指,一边对着蕾莉亚比划着让她噤声,一边朝着自己来的方向使劲地瞅着,好半天才确定并没有人发现她的鬼鬼祟祟的行为,“别说话,我进过禁闭室,在这里可没有饭吃,等等把面包藏好了,知道吗?”
    看着从铁质的栏杆之间硬塞进来的面包,松软的香味一点点地在蕾莉亚的面前动摇着,这个时候的蕾莉亚才突然发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吃东西了,自从早晨从楼上摔下去之后,就再也没有出去过。
    这已经不是激动不激动的事情了,这简直就是神明的恩赐!蕾莉亚甚至想要大声去赞美神明,但是,雀斑姐女仆却一再地要求蕾莉亚不要出声,很显然,如果雀斑女仆被发现了的话,自己会连累雀斑女仆收到责罚,自己的错误只要自己来承担就好了。
    蕾莉亚只能够在心里向着神明感恩,原本这个地方的黑暗和安静也因此被打破,所有的一切仿佛就从这几块面包之中开始向着四周进行着宇宙伊始的爆炸一般。
    蕾莉亚就像是当初从西芙大人那里第一次得到钱财的时候一样,毫不犹豫地选择相信帮助了自己的雀斑女仆,她将面包藏在了那肮脏的床铺底下。
    “晚上睡觉的时候要抱着自己的面包,别让老鼠偷走了,还有,冬天冷,别着凉了,我给你带了点衣服,白天穿在身上,晚上盖严实了睡觉知道了吗?”雀斑女仆的语速很快,争分夺秒地对着蕾莉亚百般叮嘱,连这地方不见天日根本分不清白天黑夜的事情都没有说明白,“好了,不多说了,蕾莉亚,我想大家都会努力帮你的。”
    “恩,恩。”蕾莉亚用力点了点头,然后甚至还来不及道别,那雀斑女仆连就像是被惊吓的小动物一样,向着来了的方向,窜了出去。
    目送着依旧鬼鬼祟祟,一步三探的雀斑女仆,消失在了视野之外,蕾莉亚才发现,雀斑女仆塞给自己的衣服实在有点多,全部穿起来,估计会胀成一个无法行动的圆球,蕾莉亚只能够将多余的衣服和面包藏在了一起。就像是一阵疾风骤雨,雀斑女仆行色匆匆,出现和消失之间仅仅用了不到一分钟。但这短短的一分钟里,原本这黑暗得只有摇曳的煤油灯在走道上忽明忽暗的地方顿时变得明亮了许多,蕾莉亚甚至觉得自己能够看清对面的牢笼中,和这里差不多的场景,冷冽的青石砖,冰凉的墙面和脏兮兮的木板床。
    身体不再颤抖,寒冷也不再在蕾莉亚的心田与身体之间肆虐,原本的老鼠也如同畏惧这些突然而至的耀眼而四下逃窜,消失不见。
    宛如奇迹。没错,这就是奇迹——至于偶然的顶点的必然。
    “咳嗯。”一声简单的咳嗽声,让偷偷摸摸的雀斑女仆吓得一下子就跌坐在地上,原本就以为紧张地行动而弄得衣服有些凌乱的雀斑女仆,现在的衣服更是需要重新熨烫一遍才不会有失一个女仆的体面。
    而那简单的咳嗽声的主人,却依旧秉承着她应有的严谨,不快不慢的步伐和坚定有力却又如同猫咪般的无声的迈步,来到了雀斑女仆的面前,“小雀斑。”声音里透着沙哑的老迈,毫无疑问,这是整个贝鲁达尔公馆的总女仆长西芙。
    “西、西芙大人……”声音不由自主地开始颤抖,寒冷的感觉从四面八方涌来,雀斑女仆有些抬着头仰望着站在她面前的西芙。
    但是事情似乎并没有向着雀斑女仆所想的那样发展,西芙慢慢地蹲了下来,将跌倒在地上的雀斑女仆扶起,摸着她的脑袋,看着在她脸上雀跃着留下一点点可爱的痕迹的小雀斑,“小雀斑,被我抓到了哦。”
    “对不……”雀斑女仆才要出声给自己解释,但是西芙却竖起手指,按在了雀斑女仆的嘴巴上。
    西芙压低了声音,对着雀斑女仆微微地笑起来,嘴唇上看起来有些干燥的西芙,显得更加慈祥,“嘘,不要让蕾莉亚知道,犯错的话,必须要惩罚一下才可以的哦。”
    “就是嘛,但哪有你这样一边关她禁闭一边担心到还要找个人演戏的吗?”粗壮得和男人有的一比的手臂,厨房女仆长安娜一下子就拍在了小雀斑的肩膀上,尽量压低了她的声音,“怎么样,我们可爱的小偷有没有被老鼠吓得爬到墙上?”
    “诶、诶?”雀斑女仆一脸的惊愕,这是发生了什么?“安娜姐?”
    “我也是怕你露馅了才没和你说清楚,我告诉你啊,这个地方最担心蕾莉亚的,大概就是老西芙了,”安娜搂着小雀斑的肩膀,拉扯着她踏上了回厨房的路上,留下了轻轻地关上了禁闭室的大门的西芙。
    “你以为,禁闭室有这么好进去吗?要不是西芙给你一路开绿灯,你早就被打一顿皮鞭和蕾莉亚关在一起了。”直到走远了,安娜才用着平常的声音说道,“这地方,只有蕾莉亚是从奴隶贩子那里买来的,当初刚来的时候胆子就不小,在洋馆里到处乱窜,撞坏了多少东西?西芙都没责怪她,现在她不小心弄倒了大小姐,如果还没有点惩罚怎么都说不过去,所以只能关她几天,结果老西芙还怕她以为自己被卖掉了,还特意找我找个不知情的女仆去安慰一下她。”安娜扭过头,难以想象,这个圆圆胖胖的厨房女仆长的扁圆脑袋上露出了温柔的微笑,指着依旧没有缓过神来的雀斑女,“就是你了。”
    “我?”雀斑女仆指着自己不可置信,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瞪大了眼睛,“是这样?!”
    安娜点了点头,安娜已经有四十多岁了,比起西芙来说,她也是一个非常有资历的女仆了,尽管在厨房里做了不知道多少岁月,但是她依旧对着贝鲁达尔后裔的饮食,不敢懈怠。她松开了箍着雀斑女仆的手臂,摸了摸她的脸蛋,比之前更加温柔的表情印在了雀斑女仆的眼睛里——
    “我们这些用毕生去侍奉贝鲁达尔家的人从一开始就放弃了结婚生子的愿望,所以,我们可爱的小女仆,蕾莉亚,是我们的最可爱、最宝贝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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