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宁莫问》第72章 诉(1)

    救了岳宁与莫问,裴皓的身份便彻底暴露了。
    于是一行人再没回先前定好的民宿,而是改去了裴皓在这里的别院。不过虽然是王府别院,但这里裴皓实在是不常来,所以也不过是稍大些的三进院子。
    并不若王府豪华。
    回到柔软的床榻上,岳宁觉得自己的骨骼都舒展开来。
    蜷缩在那湿冷的地牢里实在不是件令人愉快的事情,那种阴冷似乎会往人的骨髓里钻。刚到驻地,莫问便熬了一幅药,和岳宁一人一碗分着喝了。
    驱寒活血,以免日后落下病来。
    裴皓救她们出来的时候,岳宁才知道,那南宫家是得了信儿,知道有奉天行事的钦差微服私访,所以那二老爷开始才对自己和莫问那般客气。
    得知自己二人是从宁远来的之后,约莫觉得受到了捉弄,这才恼羞成怒。
    不过……岳宁垂下眼帘,目光落在手感极好的蚕丝被面上。
    那被面是天青色的,用银线绣着怒放的雪梅,看着格外清爽。她轻轻用手摩娑着那幼滑的丝面,想到莫问先前那样的自信……
    不过,或许这二老爷一开始并没有猜错。
    虽然莫问和自己的确是从宁远出发的,但他……也有可能是钦差。
    不是么?
    他的身份虽然见不得光,可仍旧是皇室中人。
    从之前莫问的行为上,她可以知道,莫问并没有如先太子妃期望的那样,不记仇恨、不问世事,只平平淡淡、安安全全地过上一生。
    他身边有暗卫,手上有不少效忠于他的人……或许和圣上还有什么特别的约定也说不准。
    自太子西去后,圣上再没有立太子。
    眼下朝堂上算得上九龙夺嫡,可圣上只冷眼看着。谁的风头盛了,便打击一二。正如去年元霄时,当着众朝臣的面斥责八皇子安亲王“结党营私,拉笼朝臣”,当时打击得安亲王大病一场。又在今年年初斥四皇子臻亲王“喜怒无常,非君子风”。
    端得是左右两碗水端得极平,不较任何一方占了上风。
    谁知道圣上心里是怎么想的呢?
    莫问和那种自小流落民间,后来被认回的皇子不同,他的血统是绝对没有疑问的,这点圣上心里再明白不过了。
    所以,若是圣上想让莫问承继大统,也不过是帮他换个身份的问题。
    这事情说简单不简单,可说难,也不难。
    先前……即使没有裴皓来救,想来莫问也有法子让自己二人脱身。不……或者,裴皓来救,也是他计划中的一部分。
    裴皓这趟去苗疆,本就是隐了身份,不欲人知的。
    可莫问同郑州知府这样一闹,裴皓的行踪瞬时间便大白于天下。相信以官场的传播速度,不出三日,他的行迹便会众人皆知。
    也或许,裴皓从第一天出发开始,圣上就已经知道了。
    岳宁深深叹了口气,往后一靠,整个人便陷入棉软的被褥之中。棉花在太阳下爆晒过后的香气让人产生一种浓厚的安全感,她抱了被子,睁圆一双眼。
    想睡,却怎么也睡不着。
    心头一阵阵烦闷,连带着身上也觉得燥热起来。
    她起身赤脚去开窗,青砖的冰凉从脚心透上来,稍稍缓解了一下烦闷的感觉。寒风从打开的窗户中扑进来,吹走室内的温度。
    整间屋子一下子变得冰冷起来。
    可她仍旧觉得热。
    这种热,不是别的热,而是从身体内部透出的,每一个毛孔都觉得热。恨不得将身上所有的衣服全都脱掉……
    岳宁猛地一惊。
    伸手便搭上了自己的脉。
    脉如擂鼓,又如春蛇游动。绵软细滑,快如激流。
    这是……
    她又惊又怒,连忙回身去寻自己的药箱。
    她记得清清楚楚,自己是提着药箱进屋的,一进屋,便将药箱放在了拐角的地上,可此刻,就放在屋角的药箱不见了。拎走它的人动作很是用力,地上还散落了些淡黄的药粉。岳宁认得这药粉,是自己先前磨好的百年黄精粉……
    虽然很是珍贵,可此刻她并没有心思去心疼这些损失。
    她先前那样一惊一怒,让体内的血液流动加快了。如毒蛇般潜伏在自己身体里的药在一刹那间蔓延至四肢百骸。
    那种烦闷的燥热感越发的厉害。
    她的额头慢慢渗出一层细密的汁珠,脸色如同粉色的孩儿面珊瑚,又如盛开的桃花。连呼出的气都带了灼热的温度。
    岳宁狠狠掐了自己一把,转身飞快地向放着铜脸盆的地方去,她记得晚上她净面的水夜羽并没有倒掉。
    夜羽……
    想到这个名字,岳宁才突然间意识到,自己同莫问回来,却是并没有看到夜羽。她人呢?到哪里去了?
    先前自己怎么没有在意?
    她记得,自己被裴皓救出来,只想着找张床好好睡上一觉……却半点也没有想到夜羽。进那民宿酒楼之前,夜羽都还在。
    她是什么时候不见的?
    是自己离开的,还是……
    岳宁没法儿再思考下去了:铜盆里的水居然也被人倒掉了,干净得连半滴水也没有。额头那层细密的汗珠已经聚集成豆粒一般,正顺着她的脸颊缓缓往下落。
    ……
    此刻见到岳宁投射过来的目光,莫问的神色中居然多了一丝慌乱。像是不敢直面她的样子,稍稍将头偏了偏。
    岳宁下意识地将被子拉了拉,即使先前坦诚相见,但仍旧不能让她更坦然点儿。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她之后要和莫问怎样相处呢?
    如同以前一般是再不可能了。
    可要让她与莫问从此别过,她却也做不到……岳宁心中纠结万分,一双眼睛盯了莫问,不曾偏离半分。
    好半晌,才见莫问又将头转回来,缓缓开口。他的声音似乎压在喉咙之中,即使岳宁离他离得这样近,却也听得不是很分明。
    “阿宁,相信我,今后,我总会护你周全。”虽然声音听得并不分明,但却十分坚定。
    这话说出口之后,他似乎放下了一块大石头,神色也轻松许多。
    ……
    “春色晚”的药性已经完全解开了。
    可这事并没有完。
    先前……莫问也说过,裴皓是他放倒在窗外的。那么,就是说,对自己下“春色晚”的人,其实是裴皓?
    他……居然会做出这种事情?
    岳宁有些不敢相信,她知道自己变脸后的这幅容颜称得上是倾城倾国,但她也知道,裴皓绝对不会是那种为了美色会做出下春药这种低劣手段的人。
    他想得到什么,绝对不会做出如此粗暴的事情。
    即使如同那说书先生所说的,岳家如今手握重兵,他想同自己和好,也绝对不应该用这样的手段。
    即使他得手了,自己也只会更恨他。
    可如果不是他……那就是莫问说谎?
    岳宁也不大能够相信。
    她这点识人之明还是有的……虽然她对莫问的确也有好感,但怎么也没有到以前对裴皓的迷恋程度。
    在没有盲目迷恋的情况下,岳宁觉得自己还是不会看错一个人的。
    况且……莫问如果要对自己下手,以前有的是机会。
    何必留到今天。
    如果这两人都不是,又会是谁呢?
    自己是什么时候中的“春色晚”?
    岳宁只觉得怎么也想不明白,只感觉有一张巨大的网将自己网在其中。又像是冥冥中有人吊好了线,自己不过是那人手中的玩偶。
    她叹了口气,将这些纷杂的思绪暂且抛至脑后。
    既然想不明白,那就暂时不要想了。
    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
    先顺其自然吧。
    此时莫问已经扯了自己的里衣披上,整个人倚在床靠上,白绸的里衣半敞着,露出结实的胸膛。长发将两点朱红正好遮住,正如一幅美男图。
    岳宁不由自主地咽了下口水。
    若是能照得镜子,她便能看见自己此刻的样子,恰如色中饿鬼。
    莫问被她盯得再度脸红起来。
    有些不自在地开口:“披件衣服吧,若你的侍女回来看到……恐怕不大好。我……可要先走?”
    虽然问着是否要先走,但他半点起身的意思都没有。
    倒是岳宁被他这么一提醒,又想起夜羽来。
    犹豫了一下,她缓缓开口:“莫问……夜羽不见了。”脑中突然闪过一个想法,自己这“春色晚”的药,该不会是夜羽下的吧?
    随即这念头便被她自己否定掉。
    夜羽是母亲身边的人,怎么也不会害自己。
    怎么可能会给自己下这样的药。
    莫问听到她这样说,也是愣了一下:“什么时候不见的?”
    “不知道,我们进那民宿之前,她还在。”岳宁摇摇头,努力回忆,“只是进去的时候,她说有东西落在车上没拿,去后门取回……之后便一直没过来。然后……”然后她们就被抓走了。
    莫问拧紧眉头,想了一会儿,握了她的手安慰道:“无妨,她的身手极好。我手下的几个暗卫恐怕都不及她。或许她有什么事情……你放心,总归不会送了性命。”
    岳宁虽然有些担心,却也无计可施,也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那……裴皓……”她想了一下,还是开了口。
    提到裴皓,莫问露出沉思的表情。隔了一会儿,才开了口:“有些不对。我本来已经进了房间,却有人敲了我的窗户。”他顿了一顿,“我追出来,只看见有黑影往你这里去。过来的时候,看着裴皓站在你窗前,来来回回的走……我怕他对你不利,便把他敲了。也因为不放心你,所以推门进来看看。”
    “你门并没有落札,我进门的声音也不低。谁料你半点反应也没有……我以为你睡了,又怕你出事,所以走到床前看看……然后……”
    岳宁的脸也红了红。随即道:“这么说,我的药,也不一定是裴皓下的?”
    这回莫问倒是肯定地点了头:“我觉得不大像他下的……不过也不一定,这事儿有些怪。”
    两人讨论一会儿,却没得出个靠谱的结论,也只能同先前打算的一样,走一步算一步。况且这一场狂欢下来,两人都是极累。
    岳宁抬头,看到他眼中似有情愫,犹豫了一下,还是道:“莫问……”
    莫问看她:“嗯?”手指正抓了她一束头发轻绕,一圈又一圈。
    “我以前……”她说到这里,还是犹豫了。虽然大陈民风开放,但她毕竟是曾为人妇,莫问他……会不会介意?
    “我知道你以前曾是顺亲王妃。”莫问抬手抚上她幼滑的面庞,像是知道她心底在想什么,开口道,“不过,如今,你是岳宁?是不是?你可愿意永远都是我的阿宁?”
    怎么能不愿意!!
    岳宁拼命的点头。
    他满意地笑了起来,抬起岳宁的下巴,又深深地吻过来:“只要你愿意是我的阿宁,我便永远会在你的身边。不离不弃,生死相依!”
    再没听过这么好听的情话了。就算是再被骗一次……也只当还他一条命罢了。岳宁决定不再多想,今日有酒今日醉……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便拥着沉沉睡去。直到被一声尖叫以及铜盆落地的声音给惊醒。
    一名陌生的丫头站在掀开的床帘前,一脸受了惊吓地神色,惊恐地盯着床上的莫问和岳宁。一只铜盆倒扣在地上,水洒了一地。
    显然是王府别院的丫头,被派来侍候岳宁梳洗。
    她掀了床帘,却发现上面还有个半裸的男子,自然惊得大叫。
    地上的铜盆,估计也是失手打翻的。
    岳宁被她惊醒,睡眼蓬松地看着她。却被莫问一个甩手,用被子将她的娇躯挡了个严实。还没来及反应过来,便听莫问沉着声音开了口:“不用你服侍,先下去罢。”
    那侍女明显受了惊吓,连应都没应上一声,转身飞奔而出。
    还好离开的时候,顺手将门给带上了。
    片刻的工夫,岳宁便已经清醒过来。
    只怕这侍女一出去,所有的人都会知道自己和莫问……偷情了。她的脸刷地一下子全红,犹如煮熟的虾子。
    却听莫问长长叹了口气。
    她不由得抬头,莫问紧紧搂了她,却道:“我现在最后悔的,就是当初收了你为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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