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上，请平身暗夜星辰慕容襄》038.人生在世

    以我之身，代人之悲欢喜乐。
    以我之名，看世之纷乱纠葛。
    穿得透宿命前尘，穿不透因缘巧合。
    越得过世事坎坷，越不过黄泉奈何。
    浮生面具三千个，谁人与我共长歌？
    夕颜跳下夕颜池，便等于自损神根。
    后果如何，惟她自知。
    天阴沉得可怕，似是白天，也是夜晚。
    一处园子里，流连在一棵棵枫树上的秋风拉下了火艳的枫叶，却掩不过那沾在它身上的红。
    那是一处低洼之地，浮着名唤枫叶的物质。
    枫叶之上，则布满了红得变黑的鲜血，连着空气里的腥气，令人恶心得几欲作呕。
    而这样的低洼之地，在这儿可是不少，连接它们的，是一片可怖的尸体。
    他们，大多都睁着圆鼓的双眼，血丝密布，似是不甘心就这样离开了……
    最诡异的一幕是，在这横尸遍地的园子，居然有一个穿着白色衣裙的女子坐在其中。
    此女，正是夕颜，落入凡尘的夕颜。
    此刻的她，雅致的玉颜上雕刻着清晰的五官，水色的双眸清澈见底，不失明媚，却带着丝丝冰冷，似乎能看透一切，于尘世不甚在意。
    那小巧精致的鼻子，如樱桃般轻薄如翼的小嘴，匀称极了。
    而那偶尔荡漾在精致无暇的脸上的笑，也会在她清秀的脸蛋上露出丝丝妩媚，勾魂慑魄。
    她浑身上下，都透着如仙子般超凡脱俗的气息。
    好吧，她本就是天上的神仙下凡……
    她的目光平静无波，就好像躺在自己四周的尸体并不存在。
    那些单个的头颅则睁着大大的眼睛，应该是死不瞑目吧？只是割痕太深，头颅连着一点儿皮层，歪倒在一旁，叫人看不清那些个面容。
    或者说，那些脸上已然被划了无数刀，本就无法看清他们的本来面目。
    那染了一地的鲜血，也染红了她的白衣，那颜色，红得醒目。
    而她，仿佛什么也没有感觉到，反倒是像是想起了什么开心事，兀自笑了起来。
    那渐渐明艳的笑容，与四周的沉寂形成了鲜明的反差。
    火红的枫叶在空中乱舞，带着脱俗的美感，却有着鬼魅的影子。
    风匆匆吹过，留下“呜呜”的回音，如同欢送亡灵的乐曲。
    “呵呵呵……”夕颜本就如白瓷般的肌肤，透着一种病态的苍白，明明笑着，眼底，却是给人一种苍凉悲戚之感，生生欢喜不起来。
    夕颜低垂着头，在一滩浓血中，刚好瞧见它映着自己的脸。
    那是一张倾倒众生的脸，眸色璀璨，似是天下间最美的宝石。
    可惜，她的面容却有些憔悴，那一头的青丝有些凌乱，也让人觉得楚楚可怜。
    “都死了，都死了！”夕颜喃喃自语，精神状态有疯魔的迹象。
    如今，这“空空如也”的院子，她到底应该欢喜，还是难过呢？
    “爹、娘、大哥，烟如终于为你们报仇雪恨了呢！可是，为什么，我却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开心？这是为什么呢？为什么……”夕颜的这一世为人，生来便是替家族复仇的。忍辱负重、卧薪尝胆十余年，她取得了仇家的极度信任，并成功将其连根拔起，彻底捣毁！
    这十余年，她无时无刻不想着割仇家的皮，吃仇家的肉，饮仇家的血，也是这幅心态，造就了她已然扭曲与麻木的心，曾经的善良早已磨灭得一干二净，连渣渣都不剩下！
    也是这份狠心，令她可以忽略仇家所讲的金盆洗手、改过自新、改邪归正，完全不顾及这些年的养育之恩，精心布局，将仇家几百年的产业全数捣毁，将与其相关的势力铲除干净，将整个仇家彻底击垮，再无复生可能。
    此时的她，应当是畅快淋漓地兴奋、欢天喜地、欣喜若狂，可是，为什么，她却觉得十分孤寂，百分无助，千分茫然，万分悲凉？
    这一切，到底是怎么了？
    难道，无情的她，竟然有了怜悯之心，失去了许久的良善之心，又回来了？
    呵呵，这，怎么可能？
    不管怎么想，今日的事，便是将过去的一切画上了完美的句号。
    时间不早，她也应该想想未来的路怎么走，踏上新的人生旅途了。
    所有不愉快的曾经，也该释怀了。
    之后，就忘了这一切吧！所有的所有，告一段落。
    如此想着，夕颜便弹了弹身上染上的尘埃，又看了看白衣上的朵朵血花，思量着待会儿叫依依烧点儿热水，她要好好沐浴一番。而衣服嘛，自然还是交给阿温处理……等等！依依和阿温……已经不在了……刚被她亲自杀死。
    看来，习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她没了人照顾，一时间，还真有些不习惯了。
    习惯，真的是件十分可怕又可悲的事儿啊……
    不管是曾经亲生父母健在的玉如烟，还是刚刚杀了养育她十余年的仇家全族的月容，都不再与她有任何关系。现在，乃至今后，她都只是一名毫无背景的小小孤儿夕颜。
    不再会有人照顾，不再会心惊胆战，刀口上舔血的日子，结束了，彻彻底底地结束了！
    而她，也似是坐了太久，刚站起来，就又腿一软，直直地跪在了血里。
    风越吹越冷，就在夕颜以为要冷死在这里的时候，一个艳红的身影，飘落在她的视线里。
    “难怪我会闻到这么浓的血腥味，原来，这里有一场大屠杀啊。”那清脆的声音有着几分阴柔，魅惑至深。
    夕颜徒然清醒了几分，努力地睁大了双眼。
    那人一双漂亮的狐狸眸子勾魂夺魄，妖异的眼形和纯净瞳孔相互映衬，更显得媚眼如丝。
    他面容胜雪，菱唇似血，美得出尘脱俗。
    一头青丝并未束起，任由它直直披散下来，有几缕垂下来的发丝还安静地贴在男子脸上。
    这厮，活脱脱一妖孽转世啊。
    一袭大红的袍子，袖口则用狐裘滚边，美丽中，还透着几分魅惑。
    他的脸上，挂着不怀好意的笑，却又异常妖媚，令人不愿移眼半分。
    “咦？这里还有个活的。”那人蹲在地上，一头青丝滑落肩膀，眼中精芒闪过，透着几分算计，几分好奇，几分愉悦，“长得相当不错，我喜欢！你这是成孤儿了吧？以后，我来养你，怎么样？”
    “不了，谢谢！”夕颜别过脸，逼迫自己移开舍不得移开的视线，这个人明显不怀好意，她要是被美色冲昏了头，以至于不明不白地被他拐走，还像话吗？
    最好的处理办法，莫过于如此干脆地直接拒绝，避免一切可能发生的或好或坏的接触，老死不相往来。
    美丽的危险生物再怎么美丽，也还是危险性深不可测。
    她自认胆小，不想玩儿、也玩儿不起此类恐怖游戏！
    一切危险，都要扼杀在摇篮之中，才能保证她的余生相对安全。
    之前的胆颤心惊，她可没那种闲心再次经历！
    这便是她，万事皆小心翼翼，万事皆周详计划。
    奈何，有些人，完全不按套路来，试图与她背道而驰……
    终于将自称惊澜的妖孽男子打发掉之后，夕颜默默地回到了自己住的那间屋子。
    夕颜慢慢脱下鞋子，站在门口，发了好一会儿呆，似乎才发现，自己已经到了属于自己的地方。
    忽然，她全身的力气像是被抽干了一样，背靠着墙缓缓地滑落，毫无形象地瘫坐在地上。
    心，已经麻木到没有任何感觉，她的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笑容，忽然间，竟觉得有些悲哀，为什么她那么理智、那么清醒？如果，她不是那么坚强，那么倔强，她是不是……就可以过得不那么辛苦？
    唉，果然，这里的一切，她，还是无法放下啊！
    那么，本打算处理好这一切就找个地方隐居的自己，还得继续待在这儿一段时间了。
    夕颜的心态，一时间，还不能很好地调整过来啊。
    那么，就暂且留下吧！
    接下来的日子里，夜惊澜总来善意骚扰。这不，今天，不出例外，他又来了，虽说时间上比之前晚了一点点，但总体还跟之前一样，比如，他带来了许多礼物：各种吃的、喝的、用的……
    这段日子的接触，让夕颜开始产生一种如同错觉的情感：这个男人，似乎真的没有想象中的恶意。她甚至觉得，她好像不向之前那般只想避开了。
    不过……
    “小颜儿，你在吗？”夜惊澜敲了敲门。
    “不在！”夕颜撇撇嘴，犹豫了那么一下下，最终，还是不情不愿地开了门。因为，她知道，就算她不开门，这家伙也会想其他办法进来的，到时候，可能就会产生一些不必要的损失了，倒不如她老老实实地将门打开。
    “嘿嘿，我就知道你在！”夜惊澜笑得十分欠扁，似乎并未察觉到她的满脸不耐烦，却因为再一次成功见着她，心中十分欣喜，就连声音里，都透着那不加掩饰的愉悦心情，“今天来晚了一点点，是不是等我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