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上，请平身暗夜星辰慕容襄》025.毁天灭地

    妇人本就虚弱无比，这一拳，打得她几乎去了半条性命。
    她趴在地上，缓缓地吐出几口混着碎牙的血水，手还在向囚笼里的婴儿伸去。
    手下们见状，又拎起妇人，左右开弓，又打了她两个耳光。
    妇人再也无法支撑病弱之体，立即昏厥倒地。
    此时，婴儿宛如懂了事一般，竭尽力量，嚎啕大哭。
    想是屠军听得心烦了，兀自回车里取出婴孩，端详了一小会儿，猛得像对待绣球一样，向空中狠狠一抛！
    屠军乃练武之人，其力量，自是想象得出来。
    如此力道，这无辜婴孩，若是落了地，必是丧命无疑！
    说时迟，那时快，陆若芜翩然一跃，稳稳地接住了孩子。
    孩子在陆若芜怀中，竟是立即停止了哭泣，水汪汪的眼睛直直地盯着陆若芜，满是笑意。
    屠军未曾想到，这山野村妇，竟有如此身手！念及此，他不禁提高了警觉。
    然，他又转念一想，这偌大的随心涧，还会怕何许人也？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然而，他忘了物极必反的道理。俗话说，兔子急了还咬人。
    这些村妇老妪，虽是淳朴善良，可骨子里的正义之气，人人皆有。
    她们没有荣华富贵，只求粗茶淡饭。可是，当一个人失去一切，甚至连基本的生命和尊严都要失去的时候，已经没人可以忍耐了。
    陆若芜也知道，自己和娘亲，必将是和她们一样的命运。
    娘亲的求饶，只会引来更大的屈辱，这普天之下，连偏僻至如梦岭都如此了，还有自己的立足之地吗？
    这些日子，随心涧的人抓走了左邻右舍的爷爷、伯父、兄长、甚至十岁不到的小弟。现在，连诸位伯母、奶奶、太奶，甚至姐姐妹妹们，都要被抓去那吃人不吐骨头的随心涧，天理何在？
    陆若芜知道，她和母亲隐居的日子，到今天为止，结束了……
    屠军已然点着了南小星身上的柴火，火焰迅速地窜向了她娇嫩的皮肤。
    而就在衣服被点着的那一瞬间，陆若芜放下婴儿，如飞燕一般，灵巧地跃向南小星，轻取绳索，又顺势将她往地上一推。
    南小星翻滚一下，火焰便熄灭了。
    陆若芜趁屠军和手下愣神的一刹那，赶紧解开了母亲尹雪怡身上的绳子。
    从来没有人敢反抗随心涧，因此，屠军愣住了，完全愣住了。
    随即，屠军喝令手下：“抓住这个叛贼，把她交给涧主！”
    他哪里知道，陆若芜是轻功大师陆一鸣和暗器大师尹雪怡的孩子。
    他又如何知道，陆一鸣死于江湖纷争，尹雪怡带着陆若芜隐居这如梦岭。
    他更不知道，陆一鸣将毕生所创的武林绝学，悉数传于了幼年的陆若芜。而尹雪怡，则将暗器谱制成了口诀，日日教授独生女儿。
    他还不知道，陆若芜以白鹤为长姐，孔雀为弱妹，鹰隼为兄弟，山水为厅堂，通晓鸟语兽言，兼通星象八卦。
    在大山和森林的滋养下，在淳朴乡亲的呵护中，陆若芜懂得了生命的真谛。
    她们迅速地飞向南小星家的屋顶，几枚柳叶飞镖，就解决了屠军身边的几个护卫。
    可屠军毕竟不弱，伸手接住了飞镖。转身，他又将袖中飞鸽扔向天空。
    “不好，他要搬救兵！”尹雪怡喝道.飞鸽尚飞不远，一出手便可以截住。
    可是，母女同时迟疑了片刻，回过神来，鸽子已杳无踪迹。
    只因为，她们都不忍心，用柳叶镖伤害鸽子。
    “学武，是为了正义和善良。”正如陆一鸣的最后一句话。
    她们从不伤害山中生灵。
    因为她们知道，任何生命，都有牵挂与不舍，人啊，不见得就比他们高贵多少。
    屠军已然从惊诧中回过神来，随心涧的人惯走江湖。所以，他料定，自己必不是眼前母女对手。
    他急忙拉起了倒在地上、尚有一丝气息的妇人。
    这时，陆若芜才看清楚，那是刚生了小宝宝的向云鸾。
    此时，向云鸾已经满面血痕，气息奄奄，汗水和血水混在一起，淌在了脚下的黄土之中。
    陆若芜鼻子一酸，大颗的泪水如珍珠一般滚落。那是曾经多么明媚鲜艳的云鸾姐姐啊！她心中的怒火熊熊燃烧，可是，屠军却已经用匕首抵住了云鸾姐姐的脖子。
    她们，都不敢轻举妄动。
    陆若芜不希望任何一个人受到伤害。
    她忘不了，之前，自己病得不能下床，郎中们都束手无策，云鸾姐姐便带着所有乡亲上山，彻夜不眠，采集草药。
    冬天，邻家大伯总是将砍好的柴火送到自家院前。
    而陆若芜年年的生日，都有姜太奶奶做的荷包和周婶婶的炸果子。
    而现在，这些最亲最爱的人，都被关在囚车，被打得遍体鳞伤，受尽屈辱。
    陆若芜喝道：“你放了她，我们便可饶你一条性命。”
    屠军笑得极为残忍：“你们，都活不了！”
    陆若芜只听得“嗖”地一声，暗叫不好。
    原来，是屠军飞鸽传来的弓箭手，已然将她们团团围住。
    屠军疯狂叫嚣：“一个不留，都给我杀！杀！杀！”
    他在说“杀”的时候，眼中流出的那种疯狂与凶残，就算是在山中的虎豹眼中都没有发现。
    原来，最肮脏的东西，是邪恶的人心。
    一时间，万箭齐发，囚车里的老婆婆们纷纷中箭。
    这时，母女俩心如刀绞。
    陆若芜纵身一跃，向包围的射手们发射了无数柳叶镖。
    无奈，箭雨太过密集，陆若芜胳膊上亦中一箭，终是忍痛收手。
    眼见着所有人皆性命不保，陆若芜灵机一动，仰望苍天，发出几声清脆而优美的鹤鸣。
    尹雪怡则撑开独门暗器绣花铜伞，暂时护住了自己和女儿。
    这绣花伞，小巧玲珑，适合女子随身携带，通体由铜汁灌成，撑开即可抵御弓箭，旋转则可发出绣花毒针。
    然而，面对着如此紧密的箭雨，即便强大如绣花铜伞，亦无可奈何。
    随后，空中出现了两只矫健的仙鹤。
    陆若芜激动地喊：“鹤哥、鹤妹！快，接住箭！”
    鹤哥和鹤妹，是山中的鹤王和鹤后，它们身手敏捷，在天上本无天敌。陆若芜天天在山中练功，经常分食干粮与各类禽鸟走兽，结下了深厚友情。
    鹤中为王，是需要有领袖风范的。不管山中出了什么变故，它们总是飞在最前面，俨然是白鹤一族的族长。
    此外，它们整日跟着陆若芜修习武艺，耳濡目染之中，也有了一定的身手。没想到，此时，却派上了用场！
    且看这两只仙鹤，上下翻腾，速度由慢变快，渐渐地变成了两个洁白雪亮的光点……
    速度之快，令人瞠目结舌。
    然而，随心涧的人越来越多了。
    他们的手段就是赶尽杀绝，哪怕用尽十万兵力来对付一个手无寸铁的弱女子，也再所不惜。
    正是这种暗无天日的恐怖，激怒了尹雪怡和陆若芜，也激怒了整个如梦岭。
    在这密得像冰雹一样的箭雨之中，鹤妹不慎中箭，凄厉地长鸣一声。
    随后，鹤哥也停止了战斗，用身体接住了几乎要坠地的鹤妹，艰难地想飞得再高一点儿。
    陆若芜喊道：“鹤哥，你快飞走！先救走鹤妹！”
    说罢，她拼劲全力，施展轻功，飞身跃到半空，将鹤哥奋力向上一推。
    终于，逃离了箭雨的鹤哥，悲壮地飞向天际。
    而此时，陆若芜看见，囚车里的太奶和其他老婆婆们，皆已中箭。
    而躺在地上的云鸾姐姐，也被一支箭贯穿了胸膛，恐怕，命不久矣。
    陆若芜心痛欲裂，一声怒吼：“我跟你们拼了！”
    随即，陆若芜不顾一切地跃入空中，将所有暗器一并发出，杀了十几个弓箭手。
    然而，随心涧的人像潮水一般涌来，无休无止。
    而陆若芜，再次中箭。
    翻身落下，尹雪怡心急如焚。
    此时，一只带火箭头射将过来，将所有的柴草点燃，浓烟滚滚，已经无处可逃。
    千钧一发之际，天色渐渐转暗。
    众人抬头一看，被眼前这壮丽的景色惊呆了！
    鹤哥在前，带领着千万只洁白的仙鹤，汹涌而来，就连翅膀翻腾的气流，也渐渐地形成了一阵飓风。
    这些仙鹤悲愤长鸣，在鹤哥的指令下，奇迹般地围成一个圆形。
    并且，飞行的速度越来越快，不久，一个有巨大向心力的漩涡渐渐形成！
    那是他们深爱的如梦岭，深爱的白鹤峰，那是她这些年来所有的伙伴！那是艳丽的锦鸡、玲珑的黄莺、啼血的杜鹃，甚至……就连最调皮的麻雀都飞来了！
    它们忘不了，乡亲们是怎样爱护自己的！受伤之时，有老奶奶细心地照料，有小姑娘殷勤地喂养，还有，伤好之后，殷切的嘱托，整个如梦岭，洋溢着人和鸟兽家人一般的温馨。
    可是，这一切，都将不复存在！
    倘若山石有灵，也是会愤怒的！
    在这巨大的、鸟类翅膀构成的漩涡中，一切飞石都被席卷起来，天色渐渐变得伸手不见五指，暗淡如原始洪荒。
    平时沉默可爱的生灵们，都彻底愤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