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安已经被转移到急救室,脖子上套了一个宽大的护颈,笔直地仰面躺着,听着外面吵吵嚷嚷,又逐渐平静。她没有后悔,只是担忧着自己不知道这回又要躺多久,工作室的画该怎么办。
十分钟以前,她差点死了,那种濒死的感觉还记忆犹新,就像那时候倒在安氏附近的餐厅里的感觉一样,醒过来整个灵魂像是重新装进了身体里一般,感觉身上沉重拖沓。
不过她没有后悔,丝毫没有后悔捐骨髓给安宁。
毕竟,自己做这些,并不是为了她。
病房的门被打开了,她略微扭了扭头,却只看到屏风挡板。
“司南……”
她轻轻唤了一声。
来人却没有应,一步一步从门口走向屏风,每一步都稳重踏实,是皮鞋的声音。
安安顿时紧张了起来,她听着脚步声回荡在房间里,不知所措。
她还没有准备好见他,此时也不是个好时机,
眼看那人就要转过屏风走过来,她急忙闭上眼,假装还在沉睡,心中默念着希望对方没有听到自己刚刚的声音。
她听到来人停在了她的病床前,然后一点声音也没有了,
脸上压力重重,感觉到他的目光仿佛有形,压在她脸上,让她完全无法平静。
“
他叫司南?”
来人问。
安安紧紧闭着眼,不理会,听到床前一声叹息,又握起了她的手。
“手怎么烫了?
”
他轻轻吹了吹,“是不是那个女人做的?”
他的手抚过她的手臂,像一片细细的温热羽毛扫过,怪痒痒的。
“别闹。”
她忍不住缩了缩手。
“叫司南的那位,送她去警察局了。你放心。”路卿宇没有介意她的反应,凝视着她,“从她下毒到今天,所有的账都会算的。”
下毒?
安安记得,当时路卿宇说不再追究的。
“那安宁怎么办?”
她问。
说道安宁两个字,路卿宇垂眸,深吸了一口气,郑重地说:“安安,我和安宁已经结束了。”
“结束了?”
安安没有听懂。
路卿宇温柔地解释道:“我和她断了,以后我是我,她是她。”
末了,他又补充道:“
从今以后,我只关心你。”
“可是……”
安安略偏过头去,目光看向窗外,“我和你已经离婚了……”
路卿宇急忙说:“我还没签字呢!那不算!”
安安没有回复了,她知道,路卿宇不签字,法律上,他们还是夫妻,只是她想到那个早晨,就揪心地痛。
本来是她这几个月来最幸福的一个早晨,却也是她噩梦般的早晨。
自己深爱的男人,在睡梦里,喊着旁人的名字。
安安任由路卿宇拿来烫伤药,又给她仔细涂上,倒了一杯温水,坐在她身旁。
窗外的蝉声有一阵没一阵的,初夏的阳光明亮,
躺在恒温的房间里,此时看去,倒以为那是温度适宜的光芒,如同初春一般清爽却不失温暖。
住在温室里的人,是不知道外面的天气变化的,那些看起来毫无伤害的事物,当自己真的推门出去,说不定会被灼伤。
她身上的烫伤已经够多了,不愿意更害怕再获得新的伤口。这样想着,在静谧的病房里,她沉沉睡去。
再睁开眼的时候,身旁已经空无一人了。
她苦笑了一声,嘲笑自己在期待什么呢,颤颤巍巍地从床上下来,扶着墙根一步步走出病房,她得去拿自己的包。
该打电话给向司南了。
她扶着走道旁的铁制扶手,走得很慢,像个70岁的老太太,虽然腿上并没有什么不适,但是她却感觉身上没有力气,走向自己放包的地方的路上,仿佛有困难重重。
尽管艰难,她还是一步一步地走着,相信自己一定能走到。
忽然她耳边传来路卿宇的声音。
“这事你不要管了。”
鬼使神差地,她向门靠过去,尽管心中一千万个不愿意,提醒着自己不要去听,耳朵却已经贴在门上了。
一个女人在里面抽泣着,不住地喊着:“卿宇哥……”
路卿宇耐心地安抚她:“安宁,你现在把身体养好,你妈,的事就不要管了,知道吗,这骨髓要好好珍惜。”
“你就是珍惜是她的骨髓吧!”
安宁阴阳怪气地说,“现在好了,她不仅抢了你,还把我妈害进了警察局。”
“是你妈妈先伤害安安在先。”
路卿宇没好气地回道。
“卿宇哥,看在以前的情分上,你得帮帮我呀,我妈妈要是坐了牢,我以后还怎么立足啊。”
安宁说着又委屈地抽泣起来。
“你妈这是咎由自取,你好好在你爸手底下找份工作,踏踏实实,别人不会说你的。”
“我又不是她,我哪里会做那些事情……”安宁哭得更厉害了,“
我没了你,本来就什么都没有了,现在还要失去妈妈。”
只要不提到安安,路卿宇总是能拿出好几分耐心:“所以我让你先在你爸手底下做事,一步步来,以后你爸老了,你怎么办。”
“那让我去路氏上班吧……”
安宁撒起娇来。
路卿宇立刻拒绝:“不行。”
“卿宇哥……你都不要我了,难道我还不能在你们公司工作吗……做个最基础的工作也好,至少离你近一点。”
安安隔着门都仿佛能看到安宁嘟着嘴,拉着路卿宇撒娇的样子。
路卿宇深思了一会,才说:“如果你一定要来,那你必须按正规流程申请应聘面试考核,我会吩咐好公事公办。”
安宁一下愣住了,凭她的能力,她哪能考得过路氏的面试啊。
“卿宇哥,我不管,你总得答应我一样。”
她耍起赖来。
安安听到里面拖椅子的声音,路卿宇说道:“你就好好休息吧,安宁,你不要再折腾了,你还年轻,还有很多机会。
我去陪我老婆了。”
他说到老婆两个字的时候,自然顺畅,就好像平日里就是这么称呼的一样。
安安登时红了脸,却来不及去品味,路卿宇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她已经来不及往前走了,急忙转身,跨了两步,再摔倒之前扶稳了对面的栏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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