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重在离薛玄渊两米外停下脚步,沉默数秒,淡淡问道:“有什么遗言?”
因为脖子受伤的缘故,林重的嗓音听起来有些怪异,然而此时无人却在意这一点。
薛玄渊脸色终于发生变化。
“本座八岁进入百鬼门,十五岁练成暗劲,二十岁踏入化劲,三十二岁跻身丹劲,手底下的人命,多得连自己都数不清。”
薛玄渊重新闭上眼睛,语气虚弱无力,和之前霸气毕露的模样判若两人:“本座这一生有两个目标,一个是攀登武道巅峰,看看丹劲之上的风光;另一个是将百鬼门发扬光大,让世人记住薛玄渊这个名字。”
林重一言不发地安静听着。
他虽然不明白薛玄渊为何要跟自己说这些,但出于对强者的尊重,并未开口打断对方。
“本座年轻时谨小慎微,步步为营,唯恐行差踏错,万劫不复。”
薛玄渊嘴唇翕动,用含糊不清的声音继续道:“后来随着实力不断变强,逐渐开始变得肆无忌惮,掌控他人生死的强大力量宛如毒药,让本座迷失其中,但真正的原因,不过是前路艰难,无法排解罢了。”
“人世如苦海,众生挣扎沉沦,我等武者奋力前行,力求超脱,若不得超脱之法,便会血气相煎,心魔丛生。”
说到这里,薛玄渊双眼睁开一条缝隙,目光复杂莫名:“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小子,本座最后再给你一句忠告。”
“洗耳恭听。”林重不动声色道。
薛玄渊正要说话,忽然剧烈咳嗽起来。
“咳咳咳咳......”
他咳得撕心裂肺,苍白无血的脸颊一下子涨得通红,费了好大的劲,才咳出一团淤血,里面夹杂着若干内脏碎块。
咳出那团淤血之后,薛玄渊的气息直线下降,很快变得连普通人都不如,就像风中烛火,似乎随时可能熄灭。
薛玄渊艰难地抬起一只手,示意林重靠近聆听。
林重向前迈出一步,走到薛玄渊身边蹲下。
“本......本座的忠......忠告是......”
薛玄渊的声音断断续续,脸上浮现两抹不正常的红晕。
但是下一刻,他原本暗淡无神的眼睛陡然睁大,爆射出摄人心魄的凶光,放在腰侧的另一只手闪电弹起,一把掏向林重小腹!
“嗤!”
银黑色的手爪如同毒龙出洞,眨眼间就到了林重身前。
小腹是丹田所在,敏感脆弱,若被抓中,后果不堪设想。
如此近的距离,又是无耻偷袭,即使强如林重,毫无防备之下,也基本没有躲开的可能性。
林重确实没有躲开。
他甚至连躲都懒得躲。
因为他从头到尾,对薛玄渊的话一个字都不信。
薛玄渊的气机才刚一动,林重便已生出感应,垂在身侧的右手毫不迟疑挥出,五指并拢如刀,化作一道模糊不清的残影,挡在手爪前方。
“当!”
一声大响。
掌刀与手爪碰撞,发出宛若金铁交击的轰鸣,在黑暗中远远传开。
处心积虑的一击被林重轻易接住,哪怕薛玄渊性格阴沉,城府深不可测,也不由出现短暂错愕。
林重神情漠然,右手紧握成拳,残存的所有内劲全部灌注到拳头内,然后对准薛玄渊的胸膛轰下!
薛玄渊目眦欲裂,但他身受重伤,气机流转迟滞,根本来不及做出应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拳头落在自己胸膛上。
“砰!”
刚猛无俦的拳劲喷薄而出,把薛玄渊的身体轰了个对穿,余势犹未衰减,又将地面轰出一个直径两米的大坑。
薛玄渊躺在大坑底部,面孔扭曲,表情狰狞,全身骨骼尽碎,内脏化为肉糜。
只是一瞬间,他便被夺走了所有生机,死得干脆利落。
林重身体微微摇晃了几下,喉头涌上一口逆血,旋即硬生生地吞了回去。
“现在还不是时候。”
他在心里这样对自己说。
强忍脑袋里的疼痛和眩晕,林重抽出拳头,站直身体。
鲜血顺着林重的拳头滴落,山顶的空气几乎凝固。
所有百鬼门成员俱都张口结舌,呆呆望着薛玄渊的尸体,像是被雷劈了一样,呆若木鸡,震骇难言。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当事情真的发生时,他们仍然感觉无法接受。
“门主死了?”
“我肯定是在做梦,门主那么强大,怎么可能会死?”
“门主他可是练成三花聚顶的超级强者啊,竟然就这样被破军杀了?”
“门主死了,我们怎么办?”
随着薛玄渊的死亡,百鬼门的士气一下子降至冰点,连带着众神会也受到影响,开始萌生退缩之意。
谢旭握刀的手臂青筋毕露,由于用力过猛,导致指甲嵌进肉里,掌心鲜血淋漓,但他对此却恍若未觉。
巨大的空虚感和无力感,从谢旭心底冒出,很快就传遍全身。
谢旭当然想给薛玄渊报仇,可问题是,他做得到吗?又愿意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其实,当他任由林重擦肩而过的那一刻,心里就已做出了选择。
房惊雷和严彬不知何时聚到了一起,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在林重的气势压迫下,找到一丁点安全感。
格雷戈里朝穆塔、埃里克、布兰德三人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跟自己汇合。
就在众人心思各异的时候,一声叹息,突然从远处传来。
叹息声中,一道高大瘦削的身影仿佛御风而行,飘然降落在鹤山之巅。
这道身影是个看不出具体年龄的老者,披着深灰色长袍,头发花白,皱纹深刻,目光平静无波,蕴含着见惯风浪、遍经世事的淡漠从容。
房惊雷心神震动,脱口而出道:“大长老!”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
谢旭似乎明白了什么,口中喃喃自语。
琴棋书画、诗酒花茶等黑衣女孩脸上同时浮现警惕之色,悄然向林重靠拢,另一边的薇罗妮卡、金蝎、伊莉雅三人同样如此。
于妙策对她们的反应视而不见,双手拢在袖子里,目光徐徐扫过全场,最后落在薛玄渊的尸体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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