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鞅掌天下卫鞅秦孝公》第215章 或许当初便错了

    “我想，是不是我当初便错了？”
    章蹻走出自己的府邸，望着章家封地境内的一切，一时失语。
    他虽然不喜欢变法，但还是执行了变法法令——变法已经在章家封地执行了三年，他看着章家封地上的百姓生活越来越好……
    而随着变法的深入，章家府邸逐渐冷落了下来。
    凡是百姓，都在努力耕织，男人想着入伍打仗，女子想着勤俭养家，只是短短三年之间，这些百姓都富裕了起来。
    而章家的子弟，自然也不会闲着，是要进入军队做事的；在军队中，章家的子弟明显感觉到变法之后的秦国军队更有干劲了——当然，晋升也更有压力了，因为每一个士兵都在努力想要升爵，但是最近秦国却没有什么仗可以打……
    在为数不多的战斗中，每个人都在抢着立功得爵，章家的子弟想要抢到功，就得比别人在战场上更拼命！
    很幸运的是，章家毕竟是将门，身在章家的每个章家子弟都做好了这个准备。
    章家是因战而起的家族，打仗自然是一把好手——而新的军功爵制，对章家子弟来说，更有利于展示自己的才华。
    变法在方方面面改变着在章家封地上所有人的生活，百姓不自知，而章蹻全看在了眼里。
    刚开始不喜欢变法的章蹻现在也不得不承认：变法真的是个好东西。
    作为秦国曾经的将领，章蹻可以看出来，只要变法一直执行下去，秦国的军队就会一直强大下去——且不论秦国变法给百姓带来的变化，只看秦国的军队，就能看出来这只军队已经被变法改造的脱胎换骨，只要现在的这套军功爵制一直进行下去，新鲜血液就会源源不断地向秦国军队灌注进去。
    而这股新鲜血液来自哪里？来自平民、来自奴隶，是变法让他们开始积极参加军队，顺着军功爵制的梯子努力向上爬，不停地战斗、杀敌、建爵！
    这样的士兵所组成的军队，比从前秦国军队的战斗力不知道多出多少个量级——须知，以前的秦国军队可是没有军功爵制的，百姓被统治者麻木地组织着，像羊群一般被将军驱赶向沙场与精锐的敌国军队对峙，无论胜负他们都得不到什么，平民努力杀敌，将军高兴了或许还可以捞个低级军官做一做，奴隶的话，是没有出头之地的。
    而如今的秦国军队中的士卒，有了动力，不管你是平民还是奴隶，只要在战斗中斩得敌人头颅，就能得到做军官的权力——平民不断的杀敌建功、积累爵位，有朝一日，甚至有可能做一国之将。
    这可是以前平民百姓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章蹻和杜家的杜津不一样，他不会把平民百姓当成所谓“贱民”，相反在他看来，每一名秦国男丁，就是秦国军队的一个潜在力量；他爱民如子，每个他麾下的士兵，都是他的亲人。
    他的亲人得到了变法的好处，他怎么会不高兴呢？
    反对变法的杜津死在了杜地，起初章蹻以为是杜津的做法太愚蠢，后来他才发现，反对变法这件事情，本身就是愚蠢的。
    如果沈安平还活着的话……
    章蹻又想起来了在石门之战中死去的沈安平，直到死前都没有得到一个官职。
    如果沈安平还活着的话，以他之能，怎么着也能在秦国军队里混个将军当当吧？
    如果变法能早一点就好了、如果卫鞅能早点来到秦国就好了……
    这时候的章蹻再也不是章家家主，而是一位老将军，为自己死去已久的护卫而抱憾的老将军。
    所以，他想，是不是当初便错了？
    变法这般好，自己何苦要反对变法？
    章蹻如是问，站在章蹻身后的章嘉却没有回话——他一切都听自己的父亲的。
    沉默良久，章嘉对父亲说：“当初父亲说，因为自己是章家的家主，所以要反对变法。”
    话是陈述句，说出口却带了一丝疑问。
    “我更是秦国的将军。”章蹻回头，对章嘉说道。
    章嘉有些惊诧：“父亲不要章家了吗？”
    章蹻看着章嘉惊诧的表情，摇了摇头：“章家存续，何足道哉？只要秦国强大，章家存在与否，又有什么关系？”
    章嘉依然在惊诧，想了想，神情再变，认同了父亲的说法。
    看上去一直有些愚钝、照搬父亲的话从来不问为什么的章嘉，这次完完全全听明白了父亲的话。
    章蹻的话，是身为一个秦国将军的责任。
    在此刻，章蹻已然完全摒弃自己“章家家主”的身份，恢复了昔日作为一国名将的风光——在这一瞬间，章嘉甚至相信，如果父亲还能再走上战场，那一定是战场上最威风的一个。
    即使这位将军已经年迈，可能连剑都提不起来了……
    正在章嘉神思恍惚的时候，章蹻挥了挥手，对章嘉说道：“对了，章嘉，你去办一件事情。”
    “何事？”章嘉问道。
    章蹻吩咐道：“派几个人，到禁室，向客卿卫鞅传达我对他变法的谢意，能做到吗？”
    章嘉应允道：“能，孩儿这就去安排。”
    章嘉转身就要准备着手去做父亲吩咐的事儿，就在这个时候，又想起来了什么，回头对父亲，有些犹豫的说道：“对了，父亲，关于食客，有件事……”
    “说吧。”章蹻其实已经知道自己的儿子想要说什么了。
    章嘉皱着眉头对章蹻说道：“现在耕战所得比父亲养着他们所给的钱财要多很多，而且努力耕战还可以得到奖励、得爵位，许多人都闹着要去耕地、去打仗、去过正常的生活，却因为当了食客，没有户籍，为此有些人都开始抱怨父亲了……”“是我对不起他们，本来是想报答他们不让他们再受苦的，才用钱财养着他们，期望他们能过上相对安稳的生活。”章蹻叹了一口气，又摇了摇头，显得很惆怅，“没想到现在食客的身份反而连累了他们……”
    “那么，这些食客怎么处理？”章嘉问道。
    章蹻思忖了好一会儿，才对章嘉说道：“给食客发放的钱财加倍，先稳住他们再谈他事——要入户籍，现在也没办法给他们入，会被发现，只能日后从长计议了。”
    “万一这些食客被上面发现了……出了事怎么办？”章嘉依然有些犹豫。
    “客是我养的。”章蹻的神色变得愈发凝重，“出了事，只能我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