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梦真顾九》第81章 人生若只如初见

    齐岳少年即位，太后与其亲子对帝位虎视眈眈，早就养成了多疑的性子。他这会不过随口一问，却不想张悌真的答了，低落的心思淡了许多，仍是用着惆怅的口吻接着道：“你竟也懂得这男女之情？”
    张悌并无慌张，微微抬起脸庞，视线却是恭敬的垂下，“幼年之时，也曾有过懵懂心情。”
    齐岳眼神黯了下来，遥望着银杏树冠，随口问道：“沈家何人？”
    “沈女梦月，小人与她年岁相仿，幼时也最要好。”
    这答案在预料之中，齐岳颔首，对他这段无法再续前缘的往事失了耐心，冷道：“谁是真的凤命之人，目前都不重要，沈三姑娘满十五岁之前，隔三差五送些小玩意过去，就说是孤的意思。”
    张悌应了一声，抬眼偷瞧了前面走的稳健的齐岳，帝王若是至情，江山难保。
    大齐的国运不该被他如此折腾。
    若是当年她还在的话……
    若是文帝至死都没有发现自己心意的话，张悌叹了口气，将无数假设从脑中清除，规规矩矩跟在文帝身后，踏着青石板路，一步一步走向归处。
    身后，银杏金黄。
    千年古树，自有一股让人望而生畏的姿态。
    一片银杏叶悠悠落在沈梦真面前，她握住顾九的手，执拗的不肯松开。偏顾九也是个性情中人，也就由着她胡闹，并不在意沈家众人的眼光。
    沈老夫人重重咳了几声，冷眼看了张嬷嬷，后者犹豫片刻，偷瞧了面无表情的沈辞，还是走到沈梦真身前，压低了声音，“姑娘累了，先回大姐儿禅房吧。来日方长，何必给人看了笑话。”
    沈梦真向着沈老夫人福了福身子，眼睛却盯着张嬷嬷道：“多谢祖母提醒。”
    若是上一次是她眼睛受伤，误认了。那这一次，可就不是误认这么简单了。难道她从寒梅里知道了那段过往？
    张嬷嬷额头渗出细小的汗珠，并无下文，安安静静回到了沈老夫人身侧，躬身扶了老夫人向禅房走去。
    张氏也不好久留，沈辞的脸色并不好看，沈梦真定然逃不脱家法，她又何必自己凑在沈辞的气头上，平白生分了夫妻感情。
    是以张氏心情极好，领着心思各异的梦月和梦娇，跟沈辞行了礼，也退了回去。
    沈辞看着面前一双璧人交缠的双手，问出的话生生变了，“何姨娘是怎么回事？”
    顾九暗自捏了捏沈梦真的手心，朝着沈辞恭敬道：“恐防隔墙有耳，不如就由九郎替沈大人在外围把守。”
    沈辞颔首，等顾九走远，才又问了一遍。他神色极疲惫，显然被张悌带回来的消息震惊过度，听完沈梦真的解释，仍是下意识的脱口而出，“她真的葬身地下河？”
    沈梦真默了片刻，垂泪道：“都怪梦真冲动，不顾后果的一人去了那墓穴，若不是何姨娘跟在梦真身后，以自身推了梦真上岸，她也不会……”
    “父亲，何姨娘拼了最后一口气，将这个手镯交给了梦真，若不是梦真右手残废，姨娘她也不会被地下河冲的无影无踪，还请父亲实行家法，惩戒梦真莽撞之过。”
    连与郭氏亲近的何姨娘也撒手人寰，这沈家，原来真的没有人能再与他一起忆起那段最初的日子了。
    沈辞怅然，接过手镯摩挲片刻，声音沙哑不少，“等明年春至，你们就完婚吧，然后离开西京，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好好过日子。”
    郭氏明艳的笑脸与沈梦真诧异的眉眼渐渐融合，沈辞伸出手擦了擦沈梦真脸上的血污，苦笑着朝她摆了摆手，“你先回去，我与顾九有些话要说。”
    沈梦真识趣的行了礼，她本还想继续火上浇油，说一说当年的猜疑，可沈辞的神情，实在太过哀伤，为母找出死因，又何尝不是要沈辞一生的家支离破碎。
    她狠不下心。
    沈辞见她行了礼还站在原地发呆，以为她受了惊吓不敢一人独处，赶紧唤了远处站着的刘羡知，托他送沈梦真回去梳洗。
    今生初见刘羡知，沈梦真仍是被他周身的气质所惊艳。
    这样的人物，又怎么会如传言那般不堪。
    父亲还是心细的，特意叫了刘羡知送自己回房。这样，也算成全了另一对儿女。
    刘羡知素来敬重能人，一路上特意放慢了步伐，与沈梦真说起了诗词。
    经他引导，沈梦真内心的压迫果真轻了些，面上也带了笑意，不过，她此时一笑，脸上血色斑驳，活像从墓中爬出的恶鬼。
    她笑了一半，正瞥见梦月禅房里的姚黄出来蓄水。
    “咚——”铜盆落地，倒吓了沈梦真一跳。姚黄自知失了规矩，忙上前跪在沈梦真面前，连声求饶。
    房里哄着沈梦溪睡觉的梦月听见动静，掀起帘子朝外笑道：“你还不了解梦真的脾气，她惯是心软，怎么会罚你。”
    佳人含笑，半倚在门边，带着外人不知的惬意与慵懒，语气温温软软，轻轻拂过刘羡知平静的面容。
    他一时失了言语，前次见的匆忙，只知她性子温和，从不知她也会如此醉人。
    恍若东风吹皱一池春水。
    沈梦真朝着姚黄勾了勾手指，两个人轻手轻脚的去了别处梳洗。
    梦月眼看沈梦真越走越远，面前之人只顾着发愣，掀起帘子的手像是被他目光灼伤，隐隐有了红意，更别提面上颜色。
    刘羡知生平第一次有了辩解的想法，他想告诉梦月，自己与宁王并非坊间传闻那般不堪，又怕唐突了佳人。唇角扬起数次，终是紧紧抿了起来。
    人生最美好的，莫过于一见倾心。
    梦月见刘羡知神情越发严肃，以为他不喜这种逾越规矩的做法，心中一紧，手中的帘子缓缓落下，遮住了他不明的神情。
    眼看最后一道光线也即将被遮住，梦月神使鬼差的伸出手，堪堪留住了这最后一道光。
    刘羡知松了口气，笑的眉眼弯弯。
    那露在外面的四根手指，微微带了颤意，却固执的不肯松开。
    原来，顾长安与沈梦真便是这种感情么？
    他稍稍能够理解顾长安的情不自禁，便是内敛如他，也是用了极大的意志力，才止住自己前行的脚步，与她遥遥相望，更何况，顾长安与沈梦真这一对历经生死的爱侣。
    刘羡知低低笑了出声，目光在那玉白的手指上停留了许久，仍是忍不住朝前走了几步，压低了声音，“你可有喜欢的小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