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际垃圾王》第一百六十七章：答案

    人类和智械人的记忆方式是截然不同的。
    智械人通过一系列准确的数据来进行记忆。事件发生的时间，地点，记录到的声音，影像，环境温度，湿度……只要储存设备没出问题，无论过去了多久，它们都能准确回忆起当时发生的一切，连最微小的细节也不会遗忘。
    人类则不一样。人类的大脑，本质上是自然进化史上的一个出现概率极其微小的奇迹。数十亿年前，人类的祖先，不过是漂浮在温暖水域中的细小微粒，又非常巧合的从单纯的有机物，转化为有微弱意识，会收集食物，复制自身的生命。
    在漫长的时间中，“自然选择”像一把刀，无情的切断了无数种生命的未来。它们或许曾很强大，它们或许曾很聪明，但它们都死了。
    随着对宇宙的了解不断深入，已知宇宙的范围不断扩大，人类早已意识到，自己并非这个宇宙中唯一的生灵，人类联盟也远非宇宙中唯一的文明。人类或许是现在这个时间节点上，这个认知范围内，技术最发达，最强大，最有影响力的物种，可这并不是因为人类的生理结构或意识形态有多优越，只是……只是运气足够好而已。
    正因不是被设计出来的，而是自然进化出来的，人类的大脑很难准确记住太多信息。人们能记住的，往往只是事情的大概经过，还会随着时间的流逝，根据自己对于这段记忆的看法或立场，不断进行微妙的修改，最终让记忆变得更符合自己的心意，无论是好是坏。
    杜泽的大脑里就有这样一段已经有些褪色的记忆。
    他从未告诉过多宝，其实在两人刚刚‘相识’之前，自己已经设法读取了她的数据库，在她重新整理自己的逻辑，以损失大量记忆为代价避免死循环之前，看到了一些等待删除的碎片。
    关于多宝的过去。
    ……
    很久很久以前，多宝曾是一个民用智械人，便宜实惠，还赶上打折的那种。
    她的外形被设定为年轻的人类女性，默认配置的外形刻意模糊了人种，以及其他具体的发色、瞳色、身材等等细节，方便客户自行选配，以达到个性化的效果。而购买了她的顾客，因为囊中羞涩，没有附加任何多余的东西，因此她的身体上还明显留有僵硬的机械感，体表几乎全都是金属材质的，面部则是一块有着模糊人脸轮廓的塑料保护罩。
    从多宝被启动时看到的电视节目来推断，她身处人类联盟中，一个正在衰老和凋零的工业星球上。
    新闻中全是些诸如“全行星范围内的平均降薪幅度已达40%，部分企业单次降薪幅度高达95%，经济学家警告称或将引起严重通货紧缩”、“物价水平第一百一十六个月持续上涨，其中食物类涨幅仍处于前列”、“又一家跨行星企业倒闭，专家担忧失业率仍将进一步提升”的坏消息。
    在那时，这样的情况不算奇怪。
    尽管“混沌”还没有出现，人类历史上最大的一波技术爆炸还尚未到来，随着对宇宙的不断探索，人类文明的发展日新月异，不说一代人，就算只有短短几年闭门造车，没有和外界积极接触，也很容易被不断前进的时代抛弃。
    一个人想要改行换业不难，一个企业想要调转方向就很吃力了。尤其是那种专业性很强，专精某一领域，转型困难，且缺少雄厚资本的企业，很容易在发展中落后，最后步入消亡。
    从商店中购买了多宝的，是一个离了婚，肥胖，又有些秃顶的中年男人。
    他原本是有工作的，还是份不错的工作，所以能住在豪华的别墅区里，开着好车，每天潇洒快活。可惜，他任职的公司完了，整个行业都一起完了，他的专长毫无用武之地。失去了高薪职位，无法支付每个月的信用贷款，他不得不以低价处理掉车和房子，搬到了偏远郊区的出租屋里，又不愿意和自己看不起的‘低等人’为伍，一直没有找到新的工作。
    男人每天最常做的事情，就是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同时一瓶一瓶的喝啤酒，喝到烂醉就会开始用鼻子吸入一种奇妙的粉末，然后又哭又笑的闹到筋疲力尽，昏昏沉沉的睡去，醒来后再爬起来回到电视前，继续打开一瓶啤酒，循环往复。
    多宝被买来是用于处理家务的。男人没有给她起名字，只会“喂”、“喂”的叫她，让她每天做饭，收拾餐具，清除地板上的呕吐物和血，洗涤衣物和床单，直至耗尽电量，回去充电。
    男人有个女儿，和他一起生活，大概10岁左右，瘦瘦小小的，眼睛又黑又亮。那是个很可爱的女孩，当多宝第一次启动时，就看到了她带着好奇的双眼，接着就看到她被男人粗暴的推到了一边。
    “滚！滚！看什么看，你还挺高兴呢？”男人大声呵斥着：“养你有什么用，啊？爸爸每天辛辛苦苦的操劳，你呢？一点家务活都干不好，害得我还要买智械人来，浪费钱！真是废物！”
    女孩被吓哭了，哭的很惨，泪水从脸颊流到下巴。
    骂了好一会以后，大概是有些累了，又或者是因为邻居在敲墙的缘故，男人终于停了下来，最后补了两句很脏的脏话，挺着肚子走在电视前坐下，给多宝下达了第一个命令：“把那小孩哄好，别让她再哭了！”
    接着，他转过头，开始把注意力全放在电视上，看都不看坐在地上的女孩一眼。
    那个时代，星网尚未出现，没有任何一种普通人可以负担其成本的民用技术，能支持跨行星间隔的低延迟通讯，类似如今星网的，是每个行星自有的局域网，因此诸如电视、广播一类的传统媒体和信息平台，仍有一定的生存空间，在市场上仍有足以维持其存在的商业价值。
    多宝不太确定该怎么做。
    刚刚正式启动的她只是个新生的智械人，智能大概有三级左右，很难理解这么抽象的指令，甚至不太理解任务目标到底是什么。于是，她按照程序设计，连接了利用卫星信号转接的，老式的行星局域网，登录到生产商的服务器上，找到了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