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户戚禹说:“上人,若我们是太傅和将士,我自然希望看到这些传信火箭;但是如果这些火箭会让太后重新陷入绝境,我宁可看不见。”
众人又陷入一阵沉默。
清虚真人迟疑了一下:“上人,我等虽然是方外之人,如果作为太傅这边的将士,我会觉得死得其所。若是我在太后这边,不发传信火箭,也许能够逃过一劫,但是我会终生愧疚,他们连为忠义而死的勇气都有,我却……”
唐从容说:
“真人的话,并不全然如此。
昔日赵氏孤儿故事中,赵家门客程婴与老臣公孙杵臼,谁更富有牺牲和忠义呢?
春秋晋灵公时赵盾一家三百多口尽被武将屠岸贾谋害诛杀,仅留存一个刚出生的婴儿;
晋国公主托付草泽医生程婴将孤儿带走,自缢身死;
程婴将赵氏孤儿藏在药箱中,欲带出宫门,可又偏遇到屠岸贾部下韩厥,韩厥深知此乃忠良之后,便放走程婴和赵氏孤儿,后自刎身亡。
屠岸贾下令将全城一月到半岁间的孩子都囚禁起来,并称如果窝藏赵氏孤儿者再不交出孩子,就将这些孩子全部杀死。
程婴走投无路之下找到退隐老臣公孙杵臼,问公孙杵臼,去死容易些,还是忍辱负重抚养孤儿容易些,公孙杵臼说,自然是死容易些,程婴就和公孙杵臼商定,用自己的孩子替代赵氏孤儿。
一切安排妥当后,程婴假意告发公孙杵臼,引屠岸贾到公孙杵臼家中搜到了假孤儿就是程婴的儿子;屠岸贾杀死程婴儿子后,公孙杵臼撞阶自杀。
程婴忍辱负重抚养赵氏孤儿,20年后赵氏孤儿长大成人,得知真相后杀死屠岸贾,报了血海深仇。
如今,我们状况如彼时不过是人多人少的分别。”
清虚真人大怒:“唐翰林,你个人面兽心之辈,巧舌如簧,你摸着自己的良心问一问,你说的是真心话吗?”
胡不器也说:“唐翰林,说些邀宠避祸的话,你们动动嘴皮子,我们这些厮杀军汉,却是实实在在要拿十万条性命来填埋,我胡不器虽然也痛恨那些军中、朝中奸佞(注:音jianning,指奸邪谄媚,奸邪谄媚的人),我也痛恨太傅、丞相他们,明知道我们去攻击伪元,吸引敌锋,却收缩队伍,将我们推到伪元军阵之中,若不是上人天纵奇才,热气球和各样的火箭筒,让我们重重包围之中死里逃生。但是不过太傅、丞相他们死战保护太后他逃生,我老胡敬他们是条汉子。我赞成发射传信火箭。”
米三妹跳了出来:“上人,胡大哥的话,就是我的话,我们汉人家里的事情,那是兄弟之争,与那些伪元之斗,是生死灭族的斗争,我们不能做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我们女将作赞成发射传信火箭。”
宋庆连忙也站了出来:“上人,我们小将作,恨死那张世杰、陆秀夫了,但是米三妹说得对,太傅甚为柱国,虽然有过软弱,但是发现太后后,首先思虑太后的安慰,以身吸引伪元的战火,我们还是敬他,我们小将作也赞成发射传信火箭。”
唐从容急急忙忙辩解道:“列位,非唐某贪生怕死,否则我也不会被贬,既然大家都同意发射传信火箭,唐某愿意留在岸上,阻击敌军之人,请太后、陛下和上人、将作监、玄义卫急速离开。”
清虚真人王忠大喜:“这样还算一个汉子,你放心,王某和弟子会陪着你的。我道不孤也。”
宋庆也说:“我也带一队人,没有火夜叉,你们根本连一个骑兵冲锋都活不过去。”
米三妹更是煽风点火:“就是,真人,咱们的热气球,他们很难攻击,我们可以把海鳅船停到距离海边一百步,升起热气球两百步,再把系泊绳索放出三百步远,就在他们头顶上放猛火油炸药罐,骑兵目标大,咱们一个人至少换他们五条命。”
林夕心中的暖流涌流出来,四散到百骸之中,长长深吸了一口气:
“神圣中华之国,我们愿不愿意接受放弃战友单独逃生的人?”
涂熙才连忙说:“不愿意。”
林夕接着说:“神圣中华之国,我们愿不愿意接受巧言令色,文过饰非的人?”
这一次,众人都连忙说:“不愿意!”
林夕再次说道:“神圣中华之国,我们愿不愿意接受,我们的后背随时有可能让放弃和背叛的人?”
众人情绪高昂地吼道:“不愿意!”
林夕说:
“神圣中华之国,上承汉嗣,义随道宗,圣人之子。
在北面,在我们视线看不见的那里,在硝烟和火光之下,在弓箭的射程里,在弯刀的锋刃下,还有十万将士和军民;
他们也是汉嗣,是我们同族同宗,同气连枝;
他们,在抗击伪元;
他们,在用自己的生命,捍卫自己的理想和道统,为我们争取生的机会。
我们,能够抛下他们,可耻地独自逃跑吗?”
林夕的话语,一句接着一句,字字清晰穿透和众人的耳膜,众人热血沸腾起来:
“我们不能!”
林夕再走一步:“我们,愿意做这样的卑鄙小人吗?”
清虚真人首先喊出来:“不能,我们不愿意做这样的卑鄙小人!”
众人也喊道:“不能,我们不愿意做这样的卑鄙小人!”
林夕举起自己的右手,向上伸过去:“我们,相信这样的人生能够抬头吗?”
众人也伸出自己的右手,向上伸出去:“我们,不相信这样的人生能够抬头!”
林夕摊开自己的双手:“我们,假如有了子嗣,他们将会以我们为荣吗?”说完,把双拳握起,放在胸前。
众人也迎合着:“我们,假如有了子嗣,他们将不会以我们为荣!”
林夕心情激动,声音沉稳下来:“我的兄弟姊妹们,想一想,历史,的典册里面,会如何记录这一刻?
现在,我请大家,让我们挽起彼此的手臂”
林夕率先走向杨太后,用右手抓起杨太后的左手,然后走向清虚真人,用左手,握起清虚真人的右手:“来,让我们每一个人都手连着手。”
众人迟疑着,女生都跑到了杨太后那里,彼此两两握着手,男生从清虚真人处开始延展,最后在米三妹和宋庆的男女组合中,大家都站好了。
林夕说:“看看我们左右的脸,看看彼此的眼睛”
众人互相之间看着,有些人非常不习惯,彼此躲闪,而有些人则充满了欣喜,不过,男生组和女生组倒有很多人彼此偷眼观瞧。”
林夕说:“大方一点,不用偷偷摸摸,打完仗,就给你们主持集体婚礼!”
结果人群中嬉笑之声杂然而起。
林夕等声音略微平息一些,接着说:“我们也许下一刻就会死亡,但是记住,我们始终有一群人,同心协力的战斗过。”
“现在,让我们自己选择——
如果选择逃跑,让我们把双手放在下面;
如果选择战斗,让我们把双手举过头顶!
现在,让我们自己选择——是像蝼蚁一般腐烂,还是像英雄一样战斗?!”
“我选择——像真正的人一样的选择生存和面对死亡!”说罢,林夕率先把双手高高举过头顶。
杨太后的左手被林夕举了起来,她看向林夕,随即,缓慢但是坚定地举起了她的右手,接着一个有一个女生,也把头转向林夕,然后举了右手。
左边,就像海浪拍过一样,手臂如林般举起来。
林夕环顾一周,欣然道:
“没有任何成功不需要付出牺牲,没有任何成就可以轻易地得到;
非常好,我看到了,唐翰林,你要记下这件事情,历史要记下这一刻;
圣善的子民,永远不会断绝道统,不是上天站在我们这一边,而是我们要站到圣善的天道这一边。
现在,让我们把英雄的性选择,这英雄的一刻——
刻印在天空,
也刻印在大地,
刻印在人心,
刻印在历史里面。
涂熙才,命令烟火兵,准备用使用号炮进行施放,用最大号的装药,用最高的射程,释放九连环;
三颗绿、三颗红、三颗白,最好做焰火花炮;
不许偷工减料,要施放连续九遍!
要让整个崖山的夜空,知道这一刻。
除非整个神圣之国灭国了,否则她绝不放弃任何一个子民和同胞!”
说完,松开双手,伸向天空,握拳,挥动......
涂熙才激情万丈,涕泪齐出:
“上人万岁,职部以生命起誓,必不辱使命!
现在,我命令,将作监宋敖兴、传信兵牛传火,立刻制作二十七颗号炮燃放绿色焰火,二十七颗号炮燃放红色焰火,二十七颗号炮燃放白色焰火。”
郭益教头说:“涂指挥,请务必让职部配合施放号炮,务必高远穿透,不炸膛。”
涂熙才说:“如此甚好,你与将作监宋敖兴、传信兵牛传火一起行动,负责施放的工作。”
郭益教头说:“职部也以项上人头起誓,必不辱使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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