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底,初春,虽然天气还算温和,地砖上坐久了却还有些凉。
地上一个花了妆,衣衫不整的女人掩面哭泣着,嘤嘤哭泣求着安德年别赶她走,嘴里不住念叨着:“我走了,自己过得怎么样无所谓,但是安宁怎么办呀……她可是我们的女儿,以后她该怎么办呀……”
她是这场家庭风暴的中心王美云,女儿都能嫁人了,却还在外面养了个小鲜肉。东窗事发后,又坐在地上卖可怜。她的女儿安宁愣在原地,心里却想着自己的安危。这一对母女心中各怀鬼胎,互相在心中骂的对方没用,不仅不帮忙还拖后腿。
安德年扭头看着同样跪在地上的安宁,眼中闪过不忍,松开手站在原地,两手握拳,骨节分明。
见这招有效,王美云赶紧推了安宁两下,这才让这女人反应过来。
先保住妈妈要紧!安安,来日跟你算账!安宁飞快地运转的大脑,她努力寻找着,想找一个合适的理由。
这场戏的旁观者安安冷眼看着这一切,只希望王美云把当年她受过的屈辱都一一还来。
在安德年的盛怒下,安宁掏空了大脑想找给王美云找个理由,她眼眶却红红的:“爸……妈她就这一次,她知道错了。你常年不在家,妈妈也有她的苦衷。”
“苦衷?她有什么苦衷,这些年她吃的什么?喝的什么?有什么要买的我没答应?这些年我对她不好?你让你妈摸着良心问问自己!”
“光有钱有什么用。爸,你问过妈妈她过得开心吗?一个女人不仅仅是要钱,更要关怀还要要爱。爸爸你常年不在家,回来要么在公司要么就应酬,在家的时间有多久?妈妈她只是一时走错了路……她还是爱你爱这个家的。”也不知道哪里找来的这样一套大道理,背书一样尽数抖了出来。
这回,安德年沉默了。
他知道自己疏于家庭,早年他并不算富裕,上天垂爱给了他莫大的机会他开始有自己的公司。那时候尽管繁忙,安安的妈妈在事业上能帮衬许多,还经常安排家庭活动,所以他也就能空出一些时间和安安相伴。至于安宁,他实在有太多亏欠了,私生女的身份最开始让她在学校抬不起头,后来事业上越来越繁忙,他几乎没有时间来看顾这个家庭,一出差就是几个月甚至半年,好在这个女儿性格单纯可爱,并不让他操心。
现在自己的长女如此仇恨他,自己的妻子背着自己幽会小白脸,安德年都不知道怎么样就走到了今天。
自己追求事业上的成功难道有错吗?如果不这样做,她们哪里来的这样好的生活呢?
见安德年阴沉着脸若有所思,安宁赶忙又说道:“爸爸,我也知道你工作上很辛苦,我们家就靠你支撑。但是如果你能匀出来一点时间给家里,也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
原来他不仅不是一个称职的父亲,更不是一个称职的丈夫吗?
王美云抽泣着开口:“老公,我真的知道错了,你原谅我一次可以吗?”
“唉……安家的脸被你丢尽了!”安德年甩开刚要触碰到他的王美云的手,一时间苍老了许多一样,缓缓走到沙发上坐下来。他点了一支烟只是夹在手指间,任凭云雾将他笼罩。头上灰色的不知道是烟雾还是白发。
良久的沉默,只有王美云轻轻地啜泣,风把餐厅的窗帘吹的乱舞,一嗒一嗒地撞着窗弦。
其他人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安安,我跟路少爷说几句,让你回家住几天吧。”安德年声音沙哑,烟雾迷了他的眼睛。他想弥补自己的过错,弥补自己的女儿和妻子。
安安嫌恶地撇了那母女两人,看向安德年的眼神里已经没有丝毫温情:“可以是可以,不过这个女人得走。”
这个女人自然是指的王美云。
安德年两条粗黑的眉毛皱成了一条线,他才刚刚想弥补,可是安安这乖离的性子却不给他台阶下。
他吸了一口烟,绵软细腻的气体灌入喉咙,像一团清凉的软膏滑进肺部,他的大脑和神经都像是被受到了安抚,情绪也渐渐平缓下来。
“安安,美云的事你不要管。”一个烟圈缓缓吐出来形成一团雾在空中飘散,“你在日本上学几年都没有回来,应该也想家了。房间也还在,家里还有安宁陪着你,姐妹一起不孤单。”
一声轻蔑的笑声穿破了安德年的烟雾,透过那乳白色的云雾安德年看到一张毅然决然的脸。
“我没有妹妹,我的妈妈十年前就死了。我只有一个和陌生人住在一起的爸爸。”
“你都这么大了,在外面上了大学怎么还这么不懂事。”安德年觉得这小丫头有些无理取闹。
“呵,我不懂事?那你和你懂事的女儿还有贤惠的老婆好好住在一起吧!”“老婆”两个字被她说的极重,转身去拿过手机提起包要走。
“安安!”安德年掐灭了烟,猛地站起来。
然而并没有回应,那个固执的身影绕过地上两个狼狈的女人,从小时候抱过她的门前跨过,在樱园里若隐若现。
风骤起,划过枝头卷起片片樱花,纷飞细碎的花瓣旋转着落成一片粉雨,淹埋了安安最后一点背影。
樱花提前凋零了。
……
崇景酒店,1205。
两个新秀丽的拉杆行李箱铺开在酒店的地毯上,一个是深蓝色的布制材料,约有半人高,里面满满地卷着四季的衣服,从春装外套,夏季短袖,到厚重的棉外套,一点空隙都没有留下。另一个是黑白奶牛色登机箱,几本英文书随意地散落在里面,一台厚重的笔记本被压在最底下。
箱子的主人站在窗前看一份材料,细细碎碎的短发在阳光下闪着光亮,脸上的婴儿肥让他看起来略显稚嫩。
“这个算法的确还可以继续改进。”手指翻动着厚厚的一摞A4纸,时不时划过公式时变放慢速度默默演算,一双棕色的眼睛闪闪发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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