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樱市异闻录舞将当魏晓心》第201章 忆（下）

    虽然外面还零星下着雪花，但是死神凭借自己精湛的驾驶技术，很快驾驶着车子来到目标厂房附近。
    厂房的外面看不出来任何奇怪的地方，毕竟这个厂房建筑的地点不是市区外围，而是更外面的郊区荒野地带。零星的雪花慢慢将厂房的屋顶覆盖，在附近的道路已经被清理出来一个可供人行走的道路，清理出来的雪花在道路两旁堆积。但是附近的停车位却没有清理。死神只能把车子停到附近雪比较少的地方。
    “到地方了，我们下车。”
    四个人行动很快，直接走下车，从后备箱整理装备。
    虽说这次是所谓的机密任务，但是在修士的原则中，看见使用人类作为祭品召唤邪神的仪式，可以不经过警告直接进行射杀。所以这些修士虽然精通潜行和隐秘，但是在这个战斗中更喜欢选择和他们正面作战。
    踩着厚实的防滑靴，死神将自己的装备背到身上。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接着混合着二氧化碳和温暖的白烟从他的口中慢慢飘出，随后被北方的寒风转瞬吹散。他看着不远处没有任何动静的厂房，手在自己的符箓上面抓了抓。
    “这只是一个很平常的任务而已......”
    死神小声的喃喃自语。只是一个很平常的任务，进入看看是否进行邪教仪式，有人质就解救人质，没有人质就全部调查，遇到抵抗的法师就攻击，遇到已经迷失的修士就进行抓捕，和以往的一样，按照规章办事。
    但是为什么现在自己如此的不安。
    在北方冬季严寒之下，零零星星的雪花已经将这个寂静的厂房铺上一层薄薄的白衣。从外面看不见厂房内部的任何灯光，今天的天气又是下雪的阴霾天气。厚厚的云层将光线层层削弱，整个厂房都笼罩在阴暗之中。寒风在厂房的边角刮过，发出了类似怪兽一样的呼吸声。
    是因为今天的天气让人提不起力吗？是因为那寒风刮过厂房时候的声音，让自己以为是巨大野兽的呼吸吗？还是因为自己头一次跟这些人共事，让自己感觉到不安呢？
    “怎么了？队......死神？”
    “没什么，”死神哆嗦了一下自己肩膀，虽然隔着这么厚的修士制服，但是看到这些雪景，心理上还是稍微感觉一些寒冷，“我在想，这个厂房没有暖气输送，我们进去的时候那些人会不会冻成冰棍了，要是没冻住我们就上线绳之以法，要是冻成冰块了，我们该怎么办。”
    “这种事情交给我，”海王搭话说道，“只要还有一口气，我就能把他们救回来。”
    “喂......这话说的，那可是冻成冰块，就算是救回来了，身体机能有肯定——”
    “只要是还有一口气，”海王认真的说，“我就能救回来。这种情况我遇到过三次，每次都救回来。”
    “......不知道为什么感觉有点毛骨悚然，太可靠了。”
    “......”
    除了自己的专业领域外，海王都不善言辞。对于自己这个临时队长的话语，他明智的选择了沉默不语。
    “好了好了，现在都注意一点，娱乐时间正式结束，”死神说着拍拍手掌让所有人的注意力集中到他身上，“我不会要求你么你们百分之百听从我的命令，但是我想站在这里的几位都参与过任务，你们都清楚进行这种任务不团队合作，我们的行动会立刻失败，所有人认清楚自己所在的位置，明白了么。”
    三个人不是什么新人愣头青，这些经验丰富的老油条点点头表明自己了解。
    “好！出发！”
    四个修士离开车子后立刻朝着寂静的厂房疾跑。这些修饰的脚上穿着厚实的靴子，可以让这些修士在雪地上奔跑的时候保持平衡。修士们的脚步很快，没有一分钟就冲到了厂房的大门口。跑在最前面的死神伸手按了按大门，发现大门是封上的后毫不犹豫将一个爆破符箓贴到上面。
    经验老练的修士们立刻推到爆炸范围外，死神见状引爆了贴在门上的爆破符箓。伴随着剧烈的爆破声，大门上的门锁和一些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金属零件飞散出来，剩余的冲击直接将大门冲开，漏出里面昏暗的室内。
    死神首先走到前面将门推开。
    室内昏暗一片，因为是废弃的工厂，这个地方理所应当的没有供电，没有供应暖气，也没有供应水，也理所当然的，没有任何灯光。厂房内的温度和户外相差无几，唯一的区别就是这里的墙壁能够稍微抵挡外面的寒风。
    死神见状将一个符箓打出去，直接贴到厂房的天花板上。随后他左手捏了一个法印，贴到天花板上的符箓立刻发散出明亮的光线。
    “老天爷......”
    在明亮的光线下，厂房内空荡荡的。不过这个空荡荡也仅仅是指器械方面，在这个巨大厂房的中央画着一个复杂而广大的召唤术式。那个术式是用红色颜料绘画而成，不过这些颜料已经在寒冷的空气中干涸，空气中的气味没有什么变化。
    但是这个巨大召唤术式之中蕴含着的能量，庞大的超乎他们想象。在场的所有修士都感觉到那个召唤阵里面的力量。倘若不是眼睛看着，他们肯定会以为在自己面前的是一个得道飞升的仙人，或者是传说中的龙。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让他们如此叹息的原因。在发散着明亮光彩的符箓周围，在厂房的天花板上倒挂着大量蝙蝠。那些蝙蝠静静的倒挂在天花板上，就连强烈的阳光也没有将他们吵醒。他们的翅膀将头部紧紧包裹住，仿佛一个个等待最终绽放的漆黑花苞。仅仅是粗略的计算，死神就发觉这些蝙蝠的数量有百只往上，而这些蝙蝠还不是普通的蝙蝠，四个修士的视力极佳，他们都看见在蝙蝠的身上有些奇怪的特征。原本应该是完全漆黑的蝙蝠的翅膀和脊背上有一些微微睁开的眼睛。那些眼睛分布在蝙蝠的翅膀和身躯之上，完全没有因为明亮的光线而闭上。
    “这是......什么鬼东西......”
    天王缓缓说道。
    而仿佛以此为信号一样，那些蝙蝠突然张开翅膀，房顶上原本密集的蝙蝠群立刻变得黑压压一大片，紧接着这些蝙蝠身上的眼睛仿佛感觉恼火似得眯了起来。
    “见鬼！快点撤离！”
    死神果断的下达了撤离指令。这么多诡异的东西，这么多前所未见的东西超出了他的想象。蝙蝠身上生长大量眼睛？开什么玩笑，就算是基因研究部的那些疯子也不会这么做，而且那些眼睛似乎还是出自同一个存在，他们出声的时候，那一大群蝙蝠身上所有的眼睛都往他们所在的位置看去。
    “吱——！”“吱——！”“吱——！”“吱吱——！”
    所有的蝙蝠突然发出了凄惨的叫声，紧接着天花板上倒挂着的蝙蝠身体开始膨胀，原本睁开的眼睛立刻紧闭。在所有人都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蝙蝠的身体裂开，从其中钻出来一个由数个触手扭曲组合成的肉块。这肉块从其中钻出来后立刻跌落到地上，在干燥的地面上溅起一丝水洼。
    接着这个湿漉漉的触手集合体扬起柔软而黏糊的触手，慢慢拖动自己的身体。而不仅仅是这一个，在天花板上不断有触手肉团掉落。
    密集的啪挞啪挞声在宽大的室内不断响起。这些没有面貌，只有基本的形体的诡异生物不断向他们这边蠕动。他们虽然没有嘴，但是却不断发出饱含粘液一样的声音。
    “唔哩萨鲁......”“唔哩......萨鲁......”
    天花板上失去生命的蝙蝠从上面掉落下去，转瞬之间就跌落到地上。地上的触手发现跌落在自己旁边的蝙蝠尸体后没有任何颤抖，反而伸出自己的触手刺入其中。两三个触手怪物集合到一起相互撕扯蝙蝠的尸体，而触手上面的口器则大口吞噬着蝙蝠的尸体，没有一会儿，原本一个形状完好的蝙蝠就被吞噬殆尽。
    “我的老天爷啊！！”
    天王惊骇的大声喊叫，与此同时不可遏制的呕吐。她见过许多猎奇的杀人，本以为对这些东西应该已经习惯了，可是在看到这种东西后，她完全无法克制住自己的生理本能。那种触手发散着恶心的腥臭味挑动着她最敏感的神经，光是没有当场晕厥过去就已经是她的极限了。
    “天王！”
    负责治疗的海王立刻跑上去给天王舒缓身体的不适。但是在这个瞬间，原本在安静啃噬蝙蝠尸体的触手怪们停止了啃噬。成百的触手怪昂起触手，从触手的尖端探出一个眼睛。无论哪个角度的触手怪，都紧盯着他们这里。
    “海王......”死神紧张的看着这些触手，强忍着自己即将翻腾上来的呕吐感说道，“你准备好架起天王......冥王，和我一块布置爆破术式，你放到我们脚下，我打到那边的召唤阵上面。绝对不能有失误，明白了么.....一会儿听我的口令.......”
    “知道......”
    冥王答应了之后，悄悄将自己的符箓匣子打开，将里面所有的爆破符箓抓出来。而一边的死神也跟着将自己的符箓抓出来，在手中抓紧。才这么一会儿的功夫，那些触手怪似乎明白了什么情况，同意闭上了眼睛，另外一边，刚刚就呕吐不止的天王终于停止了呕吐，但是看起来相当虚弱。
    “唔哩萨鲁！！”
    其中一个触手怪发出了尖锐的叫声，紧接着所有的触手都将自己的触手高高扬起，按压到地面上，飞快的向着四名修士的地方滑动，它们甚至连地上诸多的蝙蝠尸体都不顾，笔直的朝着他们的爬动。
    “见鬼！！冥王！”
    死神一边大声命令道，一边将自己手中所有的符箓都打到那边的召唤阵上，而接到指令的冥王将手中所有的符箓都打到他们脚下的地面。在不到一秒内做完这一切的他们立刻朝身后的大门跑去。这些训练有素的修士，现在就像是落荒而逃的罪犯，死命往外面逃跑。
    首先引爆的是死神的符箓。那些召唤阵距离他们非常远，完全可以立刻激发。诸多蕴含着爆炸力量的符箓被引爆，厂房的内部立刻传来巨大的爆炸声，整个厂房都在嗡嗡作响，期间惨杂着一些触手怪刺耳的惨叫声和碎瓦砾掉落的声响。他们继续奔跑，跑了大概的距离后，相当熟悉距离的冥王不用死神指令，立刻引爆了符箓。
    门口那边传来了剧烈的声响，碎瓦砾和诡异生物的惨叫声音交错混杂，爆发出的火焰吞没了周边的一切。倘若不是修士们身上穿的衣服非常厚实，恐怕就连他们也会被爆炸的冲击伤害。这些修士只是脚下打了个趔趄，就立刻跑动。
    “哎呀呀......你们......干了什么？”
    “？！”
    但当他们离开了厂房准备跑向车子的时候，一个穿着单薄的男人挡住了他们的去路。这还不算，在他们刚刚打了一个照面的时候，四个人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收到了一个强大冲击。死神立刻运转法力抵住了这个冲击，但是另外三个人没来得及施展，就被这个冲击向后推了将近十米。
    “该死的，冥王你们——”
    “啊啊啊啊——！！”死神下意识的扭过头去想要解救自己的同伴。但是当他回头的时候，惊愕的发现原本在厂房中的触手怪们都从裂缝和窗口涌了出来，转瞬之间就将被推过去的三个人吞没。三个人惊恐的在触手怪中挣扎，但是就算有强大的护盾支撑，就算有精妙的法术作为武器，在无数触手的围攻之下，三个人飞快的被吞没。
    在诸多的肉团和粘稠的触手之中，只有几个人类绝望的惨叫，以及不时飞出来的一个法术光波。虽然那个光波切断了一个触手怪的身体，终结了它的生命，但是更多的怪物嘶吼着，蠕动着身躯爬了上去。
    仅仅是几秒钟的时间，象征着法师战斗的光辉就消失不见，仅有在无数触手和腥臭肉块之中回荡的绝望惨叫。原本已经成为废墟的空地上已经爬满了触手怪，它们化作饥渴的怪物，疯狂地扑向鲜活的，饱含法力的人肉，柔韧而黏滑的触手不断在这些人类法师身上爬动，似乎在寻找可以下口的地方。
    “啊啊啊——！！”
    死神不可遏制的尖叫起来，他伸出手疯狂抓着自己的脸颊，似乎这样可以减弱他的恐惧。他扭过头去紧盯着刚刚出现的男子。这个男人穿着单薄的，有些破旧的袍子，似乎完全不畏惧北方地区的严寒。他脸上挂着嘲讽一样的微笑，仿佛是在嘲笑四个不知死活的修士鲁莽的行动，以及微小的，不值得一提的抵抗。
    “哦哦，你知道吗？修士先生，”男人紧盯着死神，慢慢靠近他，轻声说道，“我最喜欢的就是人类法师，因为人类的法师蕴含着强大的能量，能够喂饱我的神的化身。”
    “啊啊......啊啊......”
    死神一时间失去了说话的能力，毫无疑问，在刚刚的一瞬间男人使用某种法术让他失声。他呆滞的看着男人逼近自己，嘴上说着那些他无法明白，也无法领悟的话语。他感觉自己的喉咙在发痒，明明是寒冷的夜晚，身上的皮肤却仿佛要燃烧一样滚烫。他感觉自己的意识在溃散，面前这个男人的眼眸如同一个沾满毒药的刀刃一样切割着他的意识。
    “哼哼哼，我很享受看见你么你绝望的样子，你知道吗？你们绝望的情绪，是他们最好的养料。对长生不老的欲望，对权利的渴望，对更高法力的追求，对他人的厌恶，这些都是神的食物，祂们最喜欢的就是这个。不过，看来你也不理解了。真是可怜，明明及时反应捡回了了一条命，却什么都不知道。唉？你这个修士不会被吓傻了吧？”
    唯一还能够活动的修士想摇头，但是身体本能的瘫倒在地上。他感觉自己浑身上下的肌肉都在发抖，意识已经到了即将崩溃的边缘。他不清楚自己到底是怎么还保持着意识，现在要做什么，接下来要做什么，他就连这个事情的思考都开始变的艰难。
    “真是可怜啊，我还以为你能够见证我——”
    男人的声音戛然而止。
    作为一个干了诸多任务的修士来说，杀戮邪恶的法师已经成了他的一种深刻到灵魂之中的本能。而就在现在，在自己的意识快要崩溃，身体的本能占了上风的时刻，死神飞快的将自己的手化作金器，紧接着他抬起身子，将化作锐器的手突刺到男人的腹部。
    “混......混......”
    “啊......啊啊啊......”
    刺入的手掌瞬间将男人的内脏破坏了大半，原本神采奕奕的男人脸色立刻变得颓废。他虚弱的想叫骂，但是他艰难地将死神的手拉出自己的身体后，他发觉自己的力量消失了大半。
    而那边无数扭曲的触手怪则因为他的缘故开始慢慢失去了力量，逐渐化作了一些难闻腥臭的汁液，再也没有办法战斗。
    在理解到继续下去非要把命搭进去，不能缠斗后，男人捂着自己的伤口，整个人化作一个长条状的物体窜到阴影之中，消失不见。
    留在原地的死神看着自己的手掌。那沾满了鲜血的手掌现在开始长满了脓包，紧接着这脓包呈条状沿着他的胳膊往身上延伸。他惊恐的想要用法力驱散，但是这个脓包在遇到法力之后反而将其吸收，变得更大，更容易破损。
    他颤抖着想要将这个脓包挤破，可是这脓包挤破之后留下的就是干瘪的伤疤，再次用法力修复只会让脓包再长出来。
    “唔......我，我干什么.......？我在这里干什么？！我竟然在这里做这种事情？！”
    死神恼火的给自己一拳，不小心将脸上的脓包尽数打烂。脓液流了他一脸，但是他没有功夫去管这种事情。他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到那些触手怪消失的地方，现在那里只剩下无数发散着令人呕吐的汁液，以及三个已经破烂不堪的修士尸体。
    “......”
    这个短时间内经历了恐怖折磨的修士，瞬间失去了说话的能力。
    再后来死神用个人终端汇报了总部，将事情通过纸质文件上报给会长，派遣特别清理小组后，被总部调离了那个城市，来到当时还没有任何大事件的雾樱市。而他的失语症，经过长达三个月的心理治疗，以及疯狂的法术修行之后，才终于恢复。
    只是他的从此以后一直沉默寡言，无论什么时候都戴着兜帽。
    根据修士的医学部门鉴定，死神身上的伤疤遍及他的全身上下，这种恶毒的诅咒除了杀死施法者之外，没有任何解决的途径。幸运的是，死神身上的刺青可以有效遏制这个伤疤的毒素传播，足够让他平安活到六十岁。
    这就是，名为死神这个修士的过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