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德艾丽西亚》第533章 交缠束缚的混沌之影（V）

    广阔无垠的海面上一片狼藉，空气中仿佛还带着炽热的高温，被雷霆带来的毁灭气息仍未散去，充斥在这片天地之中，叫人觉得心头压抑，难以排解。
    四周，三方士兵还在相互厮杀，兵戈碰撞的声音在风中飘荡，不绝于耳。千岛联邦的士兵和诺尔瓦多带领的叛军在甲板上交锋，刀锋交错，血脉的气息四处逸散。交战双方面目都是同样的狰狞，哪怕刀剑刺穿血肉之躯，也没有半点后退的意思。
    海面上，驾驭着海兽的鲛人族士兵挥舞兵器将地上生命的船只包围，海底下，鲛人士兵用兵器将船底凿破，于是，燃烧着火焰的战船发出噼啪的声音，庞大的船体缓缓倾颓倒下，溅起漫天水花，让人几乎以为暴雨就要到来。
    看着四周战场上焦灼的战况，诺尔瓦多目光闪烁了几下，忽然转过头，对着还要继续发动攻击的安洁莉卡和泰瑞斯说道：“真的还要继续战斗下去吗，安洁莉卡，泰瑞斯？”
    “什么意思？”
    安洁莉卡燃烧着火焰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疑惑，又很快被她掩盖。她冷哼一声，说道：“诺尔瓦多，你如今叛出千岛联邦，还蓄意挑起联邦与鲛人族的战争，其心可诛。事到如今，你还想狡辩什么吗？”
    说着，她催动体内的血脉之力，身后的火焰巨人随之动作，金红色火焰包裹的巨大手臂高高举起，似乎下一秒便要挥出，狠狠地砸在诺尔瓦多脸上。
    然而，一个身影挡在了安洁莉卡之前，那是一头有着银色毛皮，身躯庞大的狼人。
    “泰瑞斯！？”
    安洁莉卡眉头微蹙：“你这是做什么？”
    泰瑞斯是千岛联邦内的中立派，一向对联邦各项事务抱有不赞成也不反对的态度。但如今的他，应该的确是和自己站在同一阵营的才对。
    “我只是觉得，听他说一下，倒也无妨。”
    泰瑞斯回头，对她露出微笑，然后转头：“诺尔瓦多，你想说什么？我相信，以你的性格，是不会为自己做出的事情辩解的。”
    “自然如此。”
    诺尔瓦多声如洪雷：“我承认自己有野心，但我决然不屑于为自己的野心撒谎或狡辩。”
    他的语气中带有浓厚的高傲与自信，这是来源于王座级强者对自身实力的信心，也来源于诺尔瓦多本人的自尊与骄傲。
    “既然如此，你到底想说什么？”
    安洁莉卡喝问道。
    诺尔瓦多见她似乎没有要继续动手的意思，缓缓点了点头，说道：“我只是觉得，我们现在这样相互战斗，不过是在为他人做嫁衣罢了。”
    “嗯！？”
    听到他的话，安洁莉卡和泰瑞斯都是略微一愣，然后迅速反应过来，目光闪烁，似乎想到了什么。
    他们能够成为王座级的强者，自然也是智计超绝之人。虽然之前因为诺尔瓦多背叛千岛联邦的事情而愤怒，失去了自己的判断，但如今冷静下来，却很清楚地听出了诺尔瓦多话语中隐含的意思。
    鲛人族。
    两人眼中闪过若有所思的光芒。
    见他们这样子，诺尔瓦多于是清楚，他的意思已经准确无误地被这两人理解了。
    诺尔瓦多所带领的叛军和安洁莉卡以及泰瑞斯所带领的千岛联邦士兵之间的战斗，充其量只能算是千岛联邦的内斗，是一场决定之后统治千岛之湖人选的战争。换句话而言，这是属于地上生物之间的争斗。而鲛人族明显不同，鲛人族的目的是将所有地上生物——不管是诺尔瓦多的叛军，还是千岛联邦的士兵——都赶出千岛之湖。按照他们的想法，千岛之湖本来便是帝国的领土，之前一直被地上生物所占领，如今自然要收回来。
    这种矛盾，是千岛联邦和诺尔瓦多所象征的地上生物与鲛人族所象征的海皇帝国之间的矛盾，是真正决定了千岛之湖归宿的关键矛盾。叛军和联军之间，不管谁赢了，千岛之湖都还是地上生物的地盘；而一旦鲛人族赢了，千岛之湖便会易主，地上生物千年来的努力也会付之东流。
    按照刚刚的情况，他们如果继续争斗下去的话，一直坐山观虎斗的鲛人族说不定真的可以完成这样的目标。毕竟，那位传说中的鲛人族大长老以及鲛人族圣兽都还没有出手。
    这是诺尔瓦多、安洁莉卡和泰瑞斯都不愿意看到的情况。
    “所以，倒不如暂时联手，先将鲛人族击败，再来决定千岛联邦的归属问题。”
    诺尔瓦多如此说道。
    安洁莉卡和泰瑞斯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沉默。
    ***
    战场边缘，独角白鲸之上的两名鲛人中，一直关注着王座级战场的老年鲛人将那里发生的一切都看在了眼里。当他看到三名王座级忽然停止了战斗，并忽然间同时将目光朝他所在的方向投来时，他终于还是轻叹一声：“天意如此。”
    能够成为王座级的强者，智商上当然不可能太过拙计。看到那三人的表现，鲛人族大长老很清楚，他们最终还是选择了联合。如此一来，他之前打的坐山观虎斗，一举将地上生物赶出沧海的算盘也就宣告失败了。
    “大长老……”
    察觉到身旁老者的不对劲，罗蕾莱睁开双眼，目光担忧：“出现什么问题了吗，大长老？”
    “没什么。”鲛人族大长老脸上浮现出一丝苦笑，他的眼中也出现了些许的担忧与无奈，但都很好地被他掩饰了下来。
    “这只是必然会出现的局面而已。”鲛人族大长老说着，手中拐杖轻轻敲了敲虚空，点出一圈圈涟漪。他的身形缓缓浮起，向着高空飞去，罗蕾莱的耳畔，只回荡着他离去前留下的话语：“你留在海哭这里，让海哭保护你。如果我失败了，而陛下还未出现，你便让几位统领退兵，带着余下的族人躲到苍青之石内。记住，一定要等到陛下出现的那一刻。”
    “诶！？”
    罗蕾莱睁大了眼，她似乎明白了大长老要去做什么，连忙开口：“等等，大长老……这样的事情，应该让我出面啊！”
    毕竟，我也是陛下亲口承认的，鲛人族的圣女。即便是要战斗，也应该由自己代表陛下的荣耀去战斗才对。
    她鼓起所有勇气，用期盼的目光看着半空中的大长老，却只得到了后者和蔼的微笑：“可是，你不是还有要等待的人吗？”
    他的这句话瞬间击碎了罗蕾莱凝聚起来的所有勇气，一想到那个对她说出“一定会回来的”这样誓言的少年，罗蕾莱就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面对着那信仰一般的存在，她难以生出冒险的想法，毕竟，她的确应该守候在这里，守候那个终将归来的少年。
    “既然如此，那就好好等待吧，陛下说过——”
    “他一定会回来的。”
    大长老用慈爱的目光看了罗蕾莱一眼，然后回头，朝着三王座所在的战场飞去。
    飞临战场上空之时，包括诺尔瓦多在内，从前千岛联邦的三位公爵都看着他，显然已经等待他很久了。
    看来，他们也明白自己的难处，确信自己必定会出手。
    大长老心中长叹一声，打起精神，迎接接下来的战斗。
    然而，就在这时，诺尔瓦多却忽然开口了：“从前只听闻鲛人族有一位神秘莫测的大长老，今日见到，果然名不虚传。身为王座级的强者，居然自甘匿踪，隐藏在千岛之湖长达千余年，令在下佩服不已。”
    他这话一说出口，包括鲛人族大长老在内，在场其余的王座级面上都笼罩着不解的神情，很显然，他们都在因为诺尔瓦多忽然和鲛人族大长老搭话感到疑惑。
    “和他废话那么多干嘛，诺尔瓦多。难道你以为，仅凭言语便可以让他退怯吗？”
    安洁莉卡眉毛一挑，冷冷说道：“多费口舌罢了。”
    泰瑞斯点了点头，大长老也深以为然，他最清楚自己内心坚定的信念。然而，诺尔瓦多却冷笑一声：“未必如此。”
    说着，他将目光投向鲛人族大长老：“和我联合，如何？”
    翻滚的乌云中，一声洪雷轰然炸响。
    石破天惊一般，场上除了诺尔瓦多之外的人神色都变了。安洁莉卡和泰瑞斯面色阴沉，很快便想清了其中的关节。之前诺尔瓦多所说的联合起来对付鲛人族，只不过是借口罢了，目的正是为了引出鲛人族的大长老，然后与他达成联合的协议。
    正常发展而言，鲛人族一旦被他们联合击败——这几乎是必然的结果——那么，接下来就轮到诺尔瓦多了。千岛联邦虽然有部分城池因诺尔瓦多叛变而独立，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仅凭他一个人加上那些叛军，很显然是无法对抗有两个王座级的千岛联邦的，所以，他必须找一个合作的对象，那就是鲛人族。拥有大长老这名王座级的鲛人族是最合适的对象。
    而千岛联邦一旦被他们击败，接下来就是诺尔瓦多和鲛人族的对抗。比起千岛联邦而言，鲛人族可要好对付多了。
    诺尔瓦多真是打的好算盘！
    安洁莉卡和泰瑞斯都咬牙，他们看向鲛人族大长老，希望他能拒绝，但理智却告诉他们，与诺尔瓦多联合，才是鲛人族如今最好的选择。如果他们联合击败了千岛联邦，鲛人族需要对付的就只有诺尔瓦多而已。比起被双方同时围攻的局面来看，这显然要好上不少。鲛人族的生机，或许便可以从这里得到。
    所以，鲛人族大长老，应该不会拒绝诺尔瓦多的提议。
    他们做好了同时对抗诺尔瓦多和鲛人族大长老的准备，但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鲛人族大长老轻轻摇头：“联合之事，还是休要提起比较好。”
    言下之意，竟是不想和诺尔瓦多联合！
    “为什么？”
    诺尔瓦多皱眉，很是不解。其余二人也是如此，能够成为大长老的人，应该不是什么愚笨之徒，莫非他真的看不出与诺尔瓦多联合的好处吗？
    “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仅仅是因为，地上生物侵占帝国领土，是帝国之死敌，如此而已。”鲛人族大长老轻声说道：“如果陛下回来，知道我做出这样的选择，大概会责骂我吧。”
    这是什么道理？
    诺尔瓦多万万没想到自己的提议居然被以这样的理由回绝，还不死心，说道：“你那位陛下不在这里，你又怎知他不会同意与我联合呢？毕竟，这是鲛人族唯一的生路……”
    大长老抬起头，想说什么。就在此时，远远的天边，忽然有一道冷冷的话语声插入了他们的对话之中——
    “但若是我不同意呢！”
    大长老瞳孔猛然收缩，他转过头，年迈的身躯颤颤巍巍，眼中闪动的是难以置信的色彩。
    视线中，漆黑的天幕之下，巨龙振动龙翼自天边而来。
    巨龙背上，少年的身影在雷霆轰鸣之中直直站立，如此骄傲。
    独角白鲸之上，罗蕾莱仿佛感受到了什么，身躯忽然一阵剧烈颤抖。她猛地回头望向天边，眼中竟似有晶莹涌动。
    那虔诚的守候，最终还是迎来了命运注定般的重逢。
    正如那名少年所说的——
    “我还会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