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德艾丽西亚》第505章 勇者们各自的道路（II）

    广阔的水域上，有着白金色鳞片的巨龙如狂风掠过，呼啸的气流在水面上掀起一阵阵波涛。
    斯泰尔坐在苏希的背上，目光闪烁不定，脑海中浮现的却是之前他曾听到的话语。
    “把你们送到你们想到达的地方，这就是龙神大人的旨意。”
    那头巨龙是这样说的。
    那么，这是否意味着，奥特拉斯从一开始就知道了尼可会做出这样的选择呢？这是否意味着，并非所有人都必须以勇者的名义站在最高的神殿，亲手拯救这个世界呢？
    斯泰尔想到达的地方，到底是象征着勇者旅途终点的那七座浮空神殿，亦或者是其他地方？
    他想知道这个答案，所以，对于拯救世界这件事一向格外积极的他一反常态地提出了那个看似不可思议的要求。
    他要追上尼可。
    他要亲自看着他脸上露出无悔的表情，亲耳听到他说出那个答案。
    “拜托你了，苏希！”
    他仿佛要将自己最重要的东西托付出去，语气格外神圣。
    “我明白的，斯泰尔，我会把你送到你想到达的地方。”
    苏希点头，湛蓝色的眼眸中是化不去的温柔：“哪怕是最绝望最黑暗的深渊，我也会带你到达，并且，会在那里绽放出最灿烂的辉光——斯泰尔，这就是我的真心。”
    “同时，也是你的真心。”
    她振动龙翼，速度猛然加快，碧蓝色的水面在他们身下急速掠过。很快，他们就脱离了九头蛇沼泽，进入了千岛之湖。
    在那前方，似乎有谁骑着巨龙的身影，同样是在前进，斯泰尔却感受到了一股一往无前的气息。
    很显然，那就是尼可。
    他深吸了一口气：“呼——”
    “尼可！！！”
    声音远远地扩散开来，传到了前方那位少年的耳中。
    蓦然间听到同伴熟悉的声音，尼可愕然转头，发现出现在自己眼中的是一个按照常理来说绝不可能出现的家伙——
    “斯泰尔！？”
    他惊讶地喊出声来：“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问的时候，苏希已经飞到了他乘坐的巨龙身旁。同样站在巨龙的背上，斯泰尔和尼可将目光投过去，都从彼此的眼眸中看到了对方的存在。
    “我……”
    斯泰尔开口，想说些什么。
    “你是白痴么？”
    尼可冷冷开口，打断了他的话：“虽然经常说什么要成为真正勇者的话语，但到了关键时刻果然还是退缩了逃避了么？像个白痴一样说出傻话，最终又像个白痴一样放弃了么？”
    他毫不客气地甩出了一连串斥责的话语，将斯泰尔原本准备好要说的话都堵在了喉咙。
    不过，虽然他的话很难听，可斯泰尔依然从中听出了关心的意味，即使是话语中的愤怒与失望，多半也是出于一种恨铁不成钢的心态。
    所以，这家伙是在担心自己吗？
    斯泰尔心中有一股暖意开始流淌。
    就在他没有察觉到的情况下，有很多人在默默地关注着他的理想。哪怕是平时喜欢嘲讽他的尼可，其实也很在意这件事。这么看来的话，其实，斯泰尔的勇者之路，从来不是孤独的，也从来不是没有人认可的。
    而眼前这家伙，也并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样，对一切都漠不关心。
    想到这里，斯泰尔的嘴角不禁浮现出一抹微笑。
    “我只是来寻求一个答案的，如此而已。”
    他笑着回答道。
    “答案？”尼可一愣：“什么答案？”
    “关于勇者的答案。”
    “勇者？”尼可用古怪的眼神看了斯泰尔一样，说道：“我原以为你已经找到那个答案了。”
    “不，那个不一样。”斯泰尔用力地摇了摇头。
    “哪里不一样了？”
    “我也不知道。”
    “不知道你还敢放弃拯救世界的机会？”
    “嗯。”
    “……”
    尼可没有说话，脸上是“你特么在逗我”的表情。
    可事实就是这样。
    斯泰尔并不知道有什么样的不同，但他还是固执地因为这未知的不同而追了上来。
    哪怕，代价是无法参与进拯救世界的伟大进程之中。
    “那么，你又为什么会认为，可以到我这里来寻求答案呢？”
    尼可注视着下方急速掠过的水面，目光深邃。
    远方，似乎传来了兵戈的交鸣声与战斗的嘶杀声，天边的云朵被染成火焰一般的红色，大概是哪艘船在火海中走向了寂灭。
    他们距离那个莱亚所说的，局势混乱的千岛之湖又近了一步。
    “额，这个啊？”
    斯泰尔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我不知道。”
    “……”
    尼可又无语了。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叹了一口气：“果然，蛮有你的风格的。”
    “可是，这就是斯泰尔的真心啊。”
    一直默默听着他们交谈的苏希忍不住开口道。
    “真心？”
    尼可微微一愣，瞥了她一眼，又把目光定格在斯泰尔身上，直看得后者有点不好意思，才回过头去：“或许吧。”
    那之后，他没再开口，斯泰尔也没再说话了。
    一直过了很久——或许并没有多久，但斯泰尔觉得，应该是过了很久——尼可才抬起头：“到了。”
    此时的他们正停留在一片水域上，四周到处都是船只的残骸，火焰燃烧着要吞没一切，在那焦黑的甲板和桅杆上挂着的是可怖的尸体——有人类的，有兽人的，也有各种古怪海兽的，从那之上，尼可似乎还看到了鲛人的尸体。如罂粟花般灿烂盛开的血液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腥臭味，几乎要将这片水域都染成妖艳的红色，凄惨的景象看上去格外触目惊心。
    看来，这里刚刚经历过一场大战。
    莱亚所说的话，似乎没有夸大的成分。
    尼可深吸了一口气：“能下去吗？”“自然可以。”他身下的巨龙回答道：“只要是你想到达的地方。”
    “那就再好不过了。”
    尼可回过头：“斯泰尔。”
    “额！哈？”
    不知为何出神发呆的斯泰尔如梦初醒。
    “现在你有两个选择。”
    “一个，是现在离开，去追上他们，然后拯救这个世界。这样，你就会变成那个你梦寐以求的勇者。”
    他指着远方的天空，目光严肃。
    “那另一个呢？”
    斯泰尔下意识问道。
    “留在这里等我。”
    尼可回答道：“虽然，我不敢肯定，这会给你带来什么。或许是一个答案，或许……是无法重来的悲剧。”
    对于一直渴望成为勇者的斯泰尔来说，留在这里而不去拯救世界，这似乎确实是个悲剧。
    这么明显就能看得出利弊的选项，还需要选择吗？
    斯泰尔很爽快地说道：“我在这里等你，不过你要快点。”
    “好！”
    尼可深深地望了他一眼，似乎并不惊讶他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走吧！”
    他低声说道。
    下一秒，他身下的巨龙便俯下身子，猛地朝水中扑去，巨大的身形落入水中，发出“哗啦”的巨大响声，也溅起冲天的水花，迷蒙了斯泰尔的视线。当水花如雨点一般滴落回到水中，被惊起的波澜慢慢恢复原样之时，斯泰尔的眼中已失去了那名少年的身影。
    “斯泰尔……”
    苏希的声音带着些许担忧。
    “没关系。”
    斯泰尔笑着抹去脸上的水花，然后一屁股坐下：“我就在这里等他！”
    “那家伙，很快就会回来的！”
    ***
    苍青之石内，鲛人族的圣地。
    蓝发的鲛人少女静静地漂浮在水中，目光紧盯着眼前如蛟龙爪子一般的权杖。
    在她身后，年迈的鲛人长老叹了一口气：“真的要这么做吗，罗蕾莱？”
    “嗯。”
    罗蕾莱轻轻点头：“鲛人族不能在这里倒下，但陛下如今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既然如此，那么鲛人族的未来，便暂时由我来承担吧。”
    “可是，没有海皇血脉的人，若是强行驾驭沧海权杖……”
    “我相信，沧海能给予我力量。”罗蕾莱打断了鲛人长老的话，说道：“我希望，陛下回来的时候，能看到一个完完整整的沧海，而非被那些地上生命玷污，不再纯洁的千岛之湖。”
    “那倒不如由我来，反正我年岁大了，也没多少日子可以活了。”
    鲛人长老这样劝说道。
    “不行！”罗蕾莱毅然决然地否决了他的建议：“我是沧海的圣女，自然，也要为沧海贡献自己的灵魂——这是陛下给予我的，无法由旁人代替的神圣荣光！”
    她目光坚毅，面色严肃，和以往完全不同。
    虽然还很年幼，做事也很冒失毛躁，但其实，她早已有了身为沧海圣女的觉悟。
    “那便如此吧。”
    长老轻轻叹气，他知道，如今，无论什么都无法改变罗蕾莱的想法。
    “但若是我不同意呢！”
    圣地入口，突兀地传来一声轻喝，让罗蕾莱和长老都仿佛被雷劈中，僵立在了原地。
    过了好一会儿后，罗蕾莱动作僵硬地转过身来，目光定格在了来人的身上。
    她看到了一名金发蓝眸的少年。
    她感受到了一股如沧海般宏大的气息。
    那是——
    “陛下！？”
    罗蕾莱难以置信地捂住嘴巴，眼角似乎有晶莹的液体滑落，化为一颗颗晶莹剔透的珍珠，在水中折射出灿烂的光芒。
    鲛人泣珠，并非虚假的传说。
    “我说，我不同意。”
    尼可仰起头，又强调了一遍：“我不同意，知道吗，罗蕾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