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德艾丽西亚》第197章 北天极群岛

    那个女人看我的眼中分明没有半点爱。
    我丝毫不意外，也很明白这是为什么。
    只因为，她虽然是父亲的正妻，名义上庄家的大夫人，但是……却并非是我的生母。
    我能说她不爱我吗？
    恐怕不行，因为她的一言一行，所有举动，都在爱我，就好像把我当成了她的儿子。
    但实际上，正如之前所说的，她的眼中并没有半点爱。
    她只不过是顺着父亲的意，悉心照顾我这个庄家长子罢了。
    我和她之间，决计无法做到其他母子那般亲密无间，甚至连对话都仿佛有一层看不见的隔膜。
    每到这时候，总会想起我的母亲，那个在我十岁时便死去，柔弱得什么事都逆来顺受的女人。
    甚至，就连那个女人来与她争夺正妻之位时，她也从未反抗过。
    我当然知道，她是在为了父亲着想，不想让他太过为难。
    因为她是名门望族之后，而她，只不过是父亲在年轻时游历天下的过程中遇到的一名普通女子。
    她唯一比她强的那一点，恐怕只在于对于父亲的爱了。
    然而完全无济于事。
    如果祖父未在八百五十年前那场灾难中死亡，如果长唐帝国未曾覆灭，如果一切还是一切原来的模样的话，那么，父亲恐怕会真的如同他所说的那般，任侠逍遥。而他与母亲，与她之间，也就不会有那么多爱恨情仇了。
    庄家先祖留下的三把剑，我和我的父亲一样，都选择了第四把。
    而我的父亲先放下了，从此决定了他的道路。
    “若你有朝一日，学你父亲游历天下，也需得记住，你的身份。”
    “你是庄家未来的家主，你所爱的人，也必须是门当户对的身份。”
    “切记，不要学你父亲……”
    “明明知道一切只是虚幻，却仍然不肯醒来。”
    “可笑啊，庄家先祖无所恃而得逍遥，他的后人却因此而被束缚，犹鹏困北冥，难乘东风。”
    “若有机会，娘希望你能够按照自己的想法去走，这庄家家主的位置，总有一天你会明白，不要也罢。”
    “红尘如烘炉呵……”
    “……”
    ***
    “……”
    柔软的床铺上，庄不予猛然睁开眼睛，失神地盯着天花板。
    他已经有多久，没有做关于母亲的梦了？
    红尘如烘炉……
    再之后的话，似乎随着岁月悠久，逐渐远去了。
    “呵……”
    他嘴角苦涩的笑容一闪而逝。
    手下意识在床上摸索，不出意料触碰到了自己的长剑。
    与剑同眠，这是他从小就养成的习惯。
    如果没有问题的话，接下来，他应该趁着大好时光，习练一下剑法。
    但此刻的他却只是坐在床上，对着自己的剑发呆。
    轻轻一抽，锋利的长剑在阳光下闪耀着灿烂的光芒——连同剑身上那一句话：
    “昔者庄周梦为胡蝶，栩栩然胡蝶也。不知周之梦为胡蝶与，胡蝶之梦为周与？”
    他下意识开口，念出了这句话。
    这是他临行前，父亲专门找到先祖为他在剑上留下的话。
    他似乎想借此提示什么。
    孰真？孰幻？
    亦真？亦幻？
    “……”
    庄不予离开床铺，整理衣容，努力做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打开房门，往楼下走去。
    大概是因为后天就要迎来一场恶战的缘故，此刻的众人也没有了之前那般轻松的气氛，都是面色凝重，而安道尔则坐在沙发上翻阅着之前那本笔记，想必是想从中找出什么突破点。
    庄不予视线在安道尔身上略略停顿了一下，而后若无其事般移开。
    在大厅中央，路德正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焦躁不安地踱来踱去，时不时转过头看向窗外，一副翘首以待的模样，也不知道是在等什么。
    庄不予的视线顺着路德的目光向外望去，却发现此刻的广场，作为音乐会主体的大舞台已经布置完毕了，不仅周围摆满了缪斯女神的神像，而且还像模像样地专门划分出了供上层人士观赏音乐会的座位区。
    不管怎么说，那位城主的表面功夫做得还是不错的，不然的话，也不可能在这个位置上坐这么久。
    庄不予摸了摸头，绕过其他人，走向庭院。
    他决定还是去习练一下剑法比较好。
    经过安道尔身旁时，他有意无意般看了庄不予一眼，庄不予也有意无意般忽略了过去。
    而经过路德身边时，却一直听到他在念叨着“到了没快到了没”这样的话。
    他在等什么？
    虽然很好奇，但庄不予也没有多问。
    想必，应该是对于战局影响极大的东西吧。
    ***
    王城，贤王殿。
    莉莉丝坐在花园的亭子内，手中拿着一张白色信纸，正专心致志地观看着，在她肩膀上，名为小白的鸽子正优雅地梳理着自己的羽毛。
    几分钟后，终于看完来信的莉莉丝放下手中的信，揉了揉眉心，颇为无奈：“这还真是……”
    通过路德的来信，对于堪培拉的事情她已经有所了解。
    现在派兵已经太晚了，根据路德所说的话，音乐会的召开时间在后天，而想要派兵，首先就必须先和那些贵族扯皮一番，到那个时候，恐怕堪培拉都没了。
    在信中，路德向她提出了两个要求，其中一个，就是请莉莉丝派遣一位王座级前去救场。
    平心而论，这的确已经是最好的办法了，王座级的力量十分强大，身体素质几乎已经到达了人所能达到的顶峰，而且都掌握了各自法则的力量。但问题在于，莉莉丝她没办法。帝国一共有五位王座级，其中，斯坦和另一位，帝国圣白军团的团长是莉莉丝的忠实支持者；维克多一心守护王室，无意参与政治斗争；还有一位来自于帝国另一个千年的贵族世家，代表了贵族方的利益；而另一位忠实王室，无论谁当皇帝都无所谓的中立王座级此刻正驻守于圣坛之下地网之门的要塞群，负责带领帝国士兵参与抵御深渊魔族入侵的战斗。
    目前的情况在于，维克多在大概一个月前，差不多是斯泰尔走后的第二天就已经离开，只留下了一句“无需担忧”的话语，至今未有消息；而圣白军团团长正在前往地网之门，准备和另一位王座级交接防卫工作，和堪培拉的方向南辕北辙；那位贵族方的王座级早在五十年前就不知声息了，但莉莉丝知道，他其实是在潜心修炼，准备在王座级的道路上更进一步，这也是为什么莉莉丝这几年能把贵族势力稳稳压服的原因。
    而无论何时，王城内都必须有起码一位王座级驻守，不仅仅是为了王城的安全，也是为了防止教会的那帮伪王座级搞什么小动作。也就是说，斯坦也无法出手。
    王座级无法出动，单单派遣冠冕级的强者去，所需要的时间又太久，等他们赶到，恐怕战斗早就结束了。
    这也正是莉莉丝觉得为难的原因。
    还好，路德在信中提到，如果不能派遣王座级的强者去帮忙的话，就让小白带一样东西给他。
    这是很关键的一样东西，决定了他们能否在堪培拉这场战斗中取得胜利。
    而且，这件东西也是斯泰尔和尼可所十分需要的。
    没错，尼可，以及斯泰尔，他们也必须参与这次战斗。
    对于这一点，莉莉丝早在做出那个决定时就已经有所预料，所以也没有打算去怪路德，只不过，内心还是有点担忧。
    他们所要面对的，可不是什么劫匪强盗，而是如小说中写到的，实实在在的大魔王。
    只希望他能不负【天空之民】的荣耀。
    她轻轻一叹，而后摸了摸肩膀上小白的羽毛，站起身，向贤王殿内走去。
    时间很紧迫，她必须尽快让小白把那样东西带过去才行。
    ***
    回环山脉，寒风吹拂。
    站立在山巅，金发金眸，面容峻拔的男子望着远方波涛汹涌的北尽头之海。
    天空之王，维克多。
    从一千多年前，跟随着圣君埃文东征西战，立下赫赫战功，被誉为“天之骑将”，到退位让贤，主动将王位让给弟弟罗兰，不仅成就了大帝圣罗兰的名号，也成就了自己“天空之子”的荣誉；而在默默守护了帝国千年，始终在最危急的时刻出现，如同当年的“天之骑将”一般一往无前，带给人民希望后，也终于迎来了“天空之王”的称号。
    世人所想要的一切，他似乎都已经拥有了。
    但是，没有人知道，他其实从未真正得到过自己想要的东西。
    正如所有人都在猜测，但所有人都没有猜到到底是什么支撑着他活到现在一般。
    他自己知道，是为了一个永远的谜题。
    而现在，这个谜题的答案，在那个名为路德的少年离开后，似乎有了些许的眉目。
    一阵莫名的悸动，带领着维克多来到了这里。
    仿佛有谁在引领他一般。
    他轻轻伸出手，闭上眼，感受着寒风的汹涌。
    而后，低声开口：“父亲……”
    “我想，我终于找到了。”
    “天空之民的血脉，其实……也就是远古苍之王的血脉。”
    “苍之后裔，将归何处？”
    他自问着，心中却早已有了答案。
    极北之地，繁星群岛。
    那里，就是……
    北天极群岛。
    他蓦然睁眼，背后白色羽翼展开，脚轻轻一点地面，身体脱离世界的束缚，自由地向上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