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德艾丽西亚》第106章 是你给予我的

    在孤儿院的所有孩子中，白合一直是最特别的一个。
    不是因为她有着什么特殊的天赋，而是因为，她从不开口说话。
    从出生开始她就一直很少说话，六岁之后更是彻底不开口说话了。她的父母以为她患上了什么隐疾，甚至可能是被邪恶的魔鬼诅咒了，因此将她抛弃了。
    最终，辗转之下，白合被送入了帝国王城的一所孤儿院里。
    性格孤僻，从不开口说话，经常一个人坐着发呆，这就是孤儿院的护理人员对白合的看法。
    怪家伙，被父母抛弃的家伙，哑巴丫头，这是其他孩子对于白合的看法。
    然而白合一点都不在意他们怎么看她，只是一如既往地沉默着，在孤儿院的围墙上看日出日落，在河边看清澈的水流过，看其他孩子互相嬉戏打闹，就这样一直看到了她九岁那年。
    那一年，孤儿院来了一个新孩子——事实上，孤儿院每隔几天就会有新孩子被送进了，又会有旧孩子被看中领养，唯独白合一直待在这里，不曾被注意过。
    然而，那个新孩子不一样，她比其他所有孩子，都不一样。
    红色的耀眼的头发，与同样红色闪耀着热情光芒的眼眸，再加上那可爱的面容，让她一下子就成为了孤儿院的宠儿。
    据说，她的家在一夜之间被火烧成了灰烬，父母双双身亡，只有她活了下来，因而被送进了孤儿院。
    但是所有人都相信，不久之后她就会被领养，甚至，可能被贵族领养。
    因为她简直就像个公主，可爱，并且惹人怜爱。
    大家簇拥着她，注视着她，议论着她。
    和对待白合完全相反。
    她的名字叫做——姬由。
    一向对外人不甚在意的白合也注意到了她——并非是因为其他的，而是因为，名为姬由的女孩子，有着一腔甜美的嗓音，说起话来像花一样，仿佛带着一股香气。
    而唱起歌来，则如同满园花开，香气充斥每个人的心中。
    会唱歌，真好呢。
    唱得很好听，真好呢。
    白合默默地注视着正在众人的围绕下自信地唱着歌的她，心中忽然涌现出一种莫名其妙的情绪。
    是羡慕吗？亦或者是……嫉妒？
    白合悄悄跑出了孤儿院，跑到了河边，注视着清澈的河水。
    我也能像她一样，那就好了。
    这种念头一浮现，就连白合也觉得不可思议。
    因为，这是她从未想象过的事情，自己居然会羡慕以至于嫉妒别人。
    一向对外人不甚在意的白合，终于也碰到了让她在意的人。
    她也想和她一样，拥有好听的嗓音，能够自信地说话，自信地唱歌。
    看着河水缓缓流动，白合忽然开口了：
    “我们是……”
    声音刚出口，她就马上停了下来。
    因为，实在很难听。
    沙哑就如同老乌鸦在秋天里的鸣叫，尖锐如同刀子在玻璃上划过，仿佛各种各样矛盾的词语都可以在这个声音上体现出来。
    白合沉默了一会，吸了下鼻子，然后抱着膝盖蹲了下来，将头埋在膝盖之中。
    难听死了，难听死了，难听死了……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难听的声音……
    这种声音，还不如不说话呢……
    一声声嘲讽，一个个面容，一幕幕画面在脑海中出现。
    一开始就知道会是这种结果，那还要尝试什么呢？
    她绝望了。
    风吹过，嘲笑她的不自量力。
    风吹过，带来某个人的歌声。
    “我们是最好的朋友，在风的注视下，会有最美好的友谊；我们是最好的朋友，在阳光的照耀下，会结出最甜美的果实……”
    甜美的嗓音随着风和阳光掠过白合的耳边。
    她抬起头，眼前是有着红色头发与红色眼眸的女孩，正带着微笑看着她。
    是她啊。
    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白合向后缩了缩身子。
    姬由依旧带着笑容，将身子向前面探了探。
    白合再次向后缩。
    姬由于是再次向前探。
    然后……
    两人摔倒了。
    “抱歉抱歉！都是我的错……”姬由慌忙地伸出手帮白合拍走身上的尘土，口中还不停地说着抱歉的话语。
    就算是道歉，也是那么好听的声音。
    白合默默地站起身，退后一步，看着面前的女孩。
    姬由似乎是被她盯得有点害羞，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那个，我，你……”
    白合歪头看着她。
    “你……能再唱一遍吗？”姬由似乎是下定了决心，如此说道：“我，我觉得你的声音很好听……所以，你能再唱一遍吗？”
    说罢，她用期待的眼神看着白合。
    这算什么？来嘲讽的吗？
    真是无聊！
    白合平息了一下心中的怒气，然后转头，没有理会姬由的话。
    姬由楞了一下，然后追了上去：“那个，为什么，我哪里做错了吗？”
    白合再次转头，不去看她。
    姬由再次追了上来：“为什么这样啊？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你生气了吗？”
    什么你生气了吗，这不是很显而易见的事吗？
    白合内心这样想着，但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只是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诶，等等，等下，等我一下，我……我，我追不上了……”
    就是要让你追不上！
    白合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
    不知道为什么，这种事情居然让一直都十分冷漠的她觉得很……有趣？
    是因为欺负姬由吗？还是因为……仅仅是因为，和姬由在一起？
    白合莫名其妙就和姬由成为了好友。
    准确来说，是姬由一直单方面来找她，每次找的理由都是要“听她唱歌”，而且坚信白合的声音很好听，有一种“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量”。
    既然她这样想的话，那就随她去吧，反正自己是不会再开口说话了。
    更何况唱歌。然而，连白合自己都没有注意到的是，她的态度已经不知不觉中改变了许多——由原来冷漠的，几乎从不与外人接触，完全将自己与外界封闭变成现在的，能够忍受姬由待在自己身边，能够忍受她不断地请求，甚至偶尔，她也会露出连自己都不曾察觉到的微笑。
    姬由依旧很受大家的欢迎，但比起其他孩子，不知道为什么，她更加喜欢和白合在一起。
    这一点，那些孩子和孤儿院的护理人员都不理解。
    那段时间里，白合的耳边似乎一直都是姬由的声音：
    “白合，你就开口唱歌嘛！”
    “一小段就好，就唱一小段啦！”
    “我是真的，觉得很好听诶！”
    “为什么，你都不愿意开口说话呢？”
    每当这个时候，姬由都会露出疑惑苦恼的神色，而白合总会转过身，然后轻轻地，无声地微笑。
    在姬由与白合接触后的第二个星期，她被一户人家领养了。
    白合第一次听到这个消息时，楞了一下——但是，这似乎是很顺理成章的事情。
    像姬由这么优秀的女孩子，会被人领养走，也是很正常的吧？
    但是，总有一股莫名的惆怅涌上心头。
    白合待在初次遇见姬由的那条河边默默地看着日出日落。
    然而，三天后，姬由又回来了。
    送她回来的那个孤儿院的护理人员一反常态，用忌惮乃至厌恶的眼神看着她。
    她很落寞。
    而这些，白合都看到了。
    第二天，就传来了消息，收养姬由的那户人家，在夜里因为某种不知名的原因突发大火，被焚烧殆尽，全部人中，只有姬由活了下来。
    当白合听到这个消息时，已经是姬由回来的第二天了。
    她丢下在河边辛辛苦苦寻找的漂亮的鹅卵石，发了疯似的开始寻找姬由的身影。
    最后，在某条小巷子里找到了。
    找到她的时候她却在哭泣，而一堆孩子正围在她周围，“怪物”、“被诅咒的家伙”、“魔女”这样的词语不断地从他们口中蹦出。
    你们当初，可不是这么说的啊！！！
    白合冲过去，将姬由护在身后，怒视着那些小孩。
    然而，他们不但没有收敛，反而开始嘲讽白合。
    依旧是诸如“哑巴”、“被父母抛弃的家伙”、“连亲生父母都不要的可怜虫”这样的话语。
    无所谓，反正，都已经习惯了。
    可是，一直哭泣着的姬由站了出来。
    “才没有！”
    “白合才不是哑巴！”
    “白合的声音，很好听！”
    “比你们，比我，都好听！”
    “你们根本没有听过，所以不要乱说！”
    “白合的声音，有神奇的力量！”
    她很严肃，很正经，很郑重地说道。
    白合愣住了。
    那些小孩也愣住了，几秒后，同时开始哈哈大笑，就好像听到了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
    “她，她居然说那个哑巴会说话，真是……哈……真是要笑死人了……哈哈哈……不行，笑死我了……”
    白合看到姬由咬紧了嘴唇，眼角似乎有晶莹的液体要流下来。
    “……”
    她伸出手，将姬由拉到身后，目光紧紧盯着那些小孩：“滚开。”
    依旧是沙哑得不得了的声音，让姬由目中泛起了惊喜，让那些小孩面色变得无比惊讶，然后开口，似乎要说些什么。
    如果要因为我的声音难听而来嘲讽我的话，那就算了，现在，我只想让你们……
    “滚开！”
    再一次说出口之后，那些小孩忽然发现自己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往后飞去，然后摔倒在了地上。
    “怪……怪物！！！”
    他们爬起来，仓皇逃窜。
    白合没有理会他们，转头看向姬由。
    回过头时，面前是女孩大大的笑容：“白合……”
    “你的声音，果然很好听诶！”
    “而且，确实有着神奇的力量诶！”
    是这样吗？
    的确，有着神奇的力量吗？
    如果真要说，有什么神奇的力量的话……
    也应该是你给予我的。
    梦境破碎，画面定格在姬由的笑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