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德艾丽西亚》第88章 输的人一直是我

    “所以，林先生，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
    洛克斯回头看向林和庄不予：“接下来，就要麻烦林先生你来带领我们正义的起义军反抗暴政了。哦，当然，暴政者肯定不会那么轻易屈服的。所以，在他们的反扑下，林先生一不小心被杀死，这也完全是有可能的对吧？不过，纵然林先生你死了，我们也会依旧高举正义的大旗反对暴政的。所以，还请林先生安心地离去吧。”
    他面带微笑，轻轻举起枯槁的左手：“炽日！”
    散发着惊人热量的金色光球出现在他手中，将房间内外照得亮如白昼。而后，洛克斯一挥手，浑身包裹着熊熊燃烧的火焰的炽日顿时朝着林与庄不予袭去。
    “可恶，还是晚了一步！”
    林咬牙，看向庄不予：“庄兄……我们一起上吧！”
    庄不予淡然一笑：“固所愿也。”
    然后，他一挥手中的长剑，青濛濛的光芒笼罩在剑身之上，一道道青色的剑芒激射而出，密布于半空之中，彼此之间互相呼应，散发出嗡嗡的共鸣声。
    来自东方的御剑术修炼到一定境界之后形成的剑芒组合而成的剑阵，在御剑之人的指挥下相互协作纵横相交，华丽中带着无限杀机的招式……
    “无乱间舞！”
    以这一声为信号，青色的剑芒飞舞着互相穿插，就如同训练有素的士兵在行进奔走中不断变换阵型朝着炽日飞去。
    与此同时，另一边的林大吼一声，手中的巨剑插入大地之中，突起的石棱挟带着呼呼的风声夹杂于青色剑芒之中。
    “石簇！”
    黄金之民【大地之民】血脉中与生俱来的操控大地的能力，以及来自东方的御剑之术互相配合，在它们的声势面前，炽日就如同一团小小的火球一样毫不起眼。然而，在它们相互碰撞的那一瞬间，炽日的火焰忽然开始仿佛无休止一般的扩张，直接将青色的剑芒与黑色的石棱完全吞没。
    当碰撞时带来的夺目光芒消散之后，整间房间都已经化为一片废墟，炽日虽然也已经是一副光芒黯淡油尽灯枯的模样，但到底没有消散，而是继续朝着他们飞来。
    毕竟是冠冕级的攻击，想要这么轻易挡下来也不是那么简单的。
    那么，一次不行，就两次！
    两人目光坚定，再次举起了手中的武器。
    “神说，要有光。”
    熟悉的声音蓦然响起，下一秒，一把金光闪闪的+15金色长枪横空飞来，金色长枪一把插在了炽日之上，爆炸产生的巨大能量使周围掀起了一圈又一圈肉眼可见的波纹，霎时间，砂石飞溅烟雾弥漫。
    “白痴，还不快跑！”
    那个声音在耳边如此说着，当两人惊讶地回头时，眼中出现了一个不久前还曾经见到过的身影。
    “陆兄！？”
    庄不予讶然。
    一旁的林也是一脸愕然。
    路德很明显没有心情去和他们多解释什么，语言之灵的力量再次催动，言灵术发动：“必予你以八足的圣马，使你足以追寻未散去的灵魂。”
    吟唱的话语消失于风中，三匹毛白胜雪而有着八只脚的神马出现在了三人面前。
    路德一马当先跳上了马背，回头看向两人：“没时间解释了，快上车！”
    “哈！？”
    两人都是一脸懵逼。
    “陆兄，这到底……”庄不予上前一步，试图弄清楚眼前的状况。
    “别墨迹了你们，两个白痴，救人才不是这么救的，你们不走，我可先走了。”这样说着，路德一拍马脖子，八足的圣马如同心有灵犀一般仰天长嘶一声，一跃而出，载着路德往远处的夜色奔去。
    “这……”
    庄不予和林对视一眼，最后一咬牙，迈步跨上了马背，追着路德的身影奔去。
    几秒后，烟尘散去，洛克斯从房间中走出来，就这样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三人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眼睑低垂，目光深邃，似乎看到了什么很不得了的东西。
    他抬起头，看了一眼伫立在广场中央圣君埃文的雕像。
    此刻的圣君埃文，目光紧紧地注视着贵族区，但不知道为什么，洛克斯总觉得他是在注视着其他什么东西。
    “使你足以追寻未散去的灵魂……是吗？”
    他再度抬起头：“莫顿阁下，可以开始了。”
    风中传来轻轻的答应声，而后很快散去，似乎什么也没有发生。
    ………………
    派特拉，贫民区的偏僻角落，某间房子内，扎克正坐在椅子上轻轻地擦拭着他的武器，以及他和教会、马可斯里应外合走私而来的精炼铠甲。
    马上就要开始，以自由为名的起义。
    说什么为了自由，其实也很可笑吧？只有林那种家伙才会相信这种话语。
    记得在很久以前，他也曾经是一个向往自由与正义的人啊。
    所以，当初才会和林臭味相投吧？算起来，自己也算是林的同伴中和他交情最久的那一位了。
    很久以前，名为林的男子曾经对他说过，“要不要一起去追寻我们的自由呢，扎克？”
    这样的话语对他来说，也算是一种诱惑吧。
    于是，他们开始了属于他们的冒险之旅。走过西方的永歌森林，见识精灵以及自然的世界；前往东方的沙漠，在茫茫沙海中因为找到绿洲而喜出望外；冒着被兽人发现的风险穿过轻语草原到达千岛之湖，最终却止步于神秘莫测的九头蛇沼泽。
    他很喜欢这样的生活，以为这就是他想要的自由——有值得托付后背的伙伴，有生死之交的知己，有心中爱慕的女子，还有对于未来对于下一站的期望与追寻。
    然后，有一天，林对他说道，“扎克，我想去追寻真正的自由！”
    自由，我们现在不就很自由吗？
    面对他的疑惑，林如此回答：“但我想，那终究不是真正的自由。”
    “这个世界，有人活着，就会有人死去，这是没办法避免的。但是，为什么有人自由，而有人却在受难呢？”
    “我想，我需要一个答案。”
    他也很想知道那个答案。于是，他们这些愿意追随着林的人，都和他一起来到了派特拉——因为据说，这里曾经是圣君埃文战斗过的地方，这里的人们曾经为自己的自由而战斗过。他们不畏强权，是真正的英雄。
    真正的英雄……是吗？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为什么，为什么我们在派特拉看到的，只有无休止的暴政以及那辛苦生活于底层的民众，只有那麻木不仁的眼神与卑躬屈膝的微笑？
    林大概也很不理解吧，为什么他做了那么多事，拯救了那么多人，乃至被称为受难者的救世主，却反而被城主防备，被贵族刁难，甚至被那些他曾经帮助过的人暗中嘲笑？
    “暴政导致麻木，遗忘带来痛苦。”
    “所以，只要让暴政消失，只要让他们想起曾经的英雄们为自由而战的历史，就一定能够唤起他们追求自由的心！”
    他如此说着，斗志昂扬。
    可是，根本就不是那样啊！
    那些麻木不仁的家伙，无论是拯救他们再多次也好，都不会有任何改变的，只会一味地退缩一味地忍让，追求那如同臭水沟的臭虫一般苟活的人生！
    他们已经被世界的恶意腐蚀了——或者说，他们就是这个世界的恶意啊！
    林是个梦想家，但他不是。
    他，或者说他们，都已经受够了这种明明身处光明却必须忍受黑暗的痛楚。
    不能把希望寄托于改变那群人身上，与其如此，倒不如自上而下地改变。
    当时林问他为什么要背叛，他没有回答，而洛克斯认为是为了权与势，也许，的确是对了一部分。
    上位者的宽容带来下位者的自由，因此，想要自由，就必须有人成为这样的上位者。
    或许，等到那一天时，自己才可以笑着对林说，“现在看来，是我的自由赢了。”
    他长吐一口气，将武器戴好，穿上铠甲，走出了房子。
    屋前的空地上，夜色中站立着一百多位身着铠甲的人，就仿佛是正在等待命令的士兵一般。
    这些，都是曾经跟随着林一起来到派特拉的同伴。然而，纵然是他们，也已经背叛了林。
    所以，从这方面来看，是我赢了吧？
    扎克内心如此想着，却不知道为什么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此时，站立在空地上的人群中走出来一名气势比起其他人来说要强上不少的人。
    看到来人，扎克不禁皱了皱眉——那是曾经，林的队伍中仅有的三名掌控级中的洛克拉，白银之民【光翼】的血脉传承者，而且自身的剑术也是近乎登峰造极。若论战斗力的话，仅在林与扎克之下。
    不对，怎么又想起林来了？
    扎克收回心神，努力不让自己去想象那个人的身影，将目光放到了洛克拉身上。
    “扎克，你真的决定好这么做了吗？”
    洛克拉注视着扎克，眼中似乎闪烁着让他几乎无法正眼去看的光芒。
    “这还有什么好说的吗？我和林，我和他是不一样的，你们不也是清楚的吗？你们，不也是因为对林失望所以才做出了这样的决定的吗？”
    扎克如此回答。
    于是洛克拉点头：“是这样吗？你是这样觉得的吗？”
    扎克注视着他的身影，以及周围在夜色笼罩之下的阴影，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
    下一秒，洛克拉轻声开口道：“有光的地方，就会有影。”
    一对由光芒组成的双翼在他背后展开，刺眼的灿烂光芒闪耀着，让扎克不禁眯了眯眼。
    然后，一个娇小的身影从羽翼之下的阴影中猛然窜出，手持着黑色匕首朝扎克刺去。
    那是名为诺丝的少女，借助血脉的力量藏匿于阴影之下，直到此刻，终于显露出了她的獠牙。
    所以，她果然还是站在林那边的吗？
    不管是什么都好，她总是站在林那边的吗？
    看着那义无反顾朝自己冲刺而来的身影，扎克内心一阵恍惚。
    尽管如此，多年来的战斗经验还是让他下意识做出了本能般的反击——迅速地拔出腰间的剑，轻轻一拨挑开她手中的黑色匕首，然后右手抓住她的手臂，锋利的长剑直接抵在了她的脖子上。
    就算有着白银之民的血脉，但是战斗经验还是那么缺乏啊。
    似乎想起了什么，扎克嘴角勾起一丝微笑。
    “混蛋扎克，你这个卑鄙的家伙，背叛者，你……你……我呸，你这个混蛋！”
    被挟持的少女口中怒骂着，让扎克略微失神。
    背叛者……是吗？
    他看向面前逼近过来的洛克拉以及那些曾经的同伴，却没有半点慌乱。
    “我一直以为你们是理解我的。”
    “我可以理解你，但并不意味着我会支持你。”
    “你的意思是林比我好很多吗？”
    “我的意思是，你比林差了一点。”
    短短的四句话后，扎克和洛克拉的对话就这么结束了，场上只回荡着被他挟持着的少女诺丝的声音：“洛克拉，你别管我，打死这个混蛋！老大那么相信他，可是……可是……洛克拉，别管我，打死他！”
    是这样吗？
    即使是死，也要和我一起死吗？
    所谓的同生共死，是这样吗？
    扎克是很想这样理解的，然而得到的只有少女的怒骂：“扎克，你个混蛋！你哪里比得上老大了！你……你个混蛋……混蛋，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做啊？老大他……老大他那么相信你……”
    骂着骂着，声音中已不自觉带上了些许哭腔。
    原来如此。
    我一直以为是我赢了，没想到，输的人其实是我。扎克笑了，笑得很苦涩。
    他松开抓着诺丝手臂的手，轻轻一推她的后背，少女踉跄地往前走了几步，然后惊讶地回头看着他。
    “你走吧。”
    他丢下剑，脱下铠甲。
    “杀了我吧。”
    他闭上眼，等待着注定到来的审批，也许是心脏，也许是其他地方，总归，一死罢了。
    然而他没有想到会是脸。
    一阵火辣辣的疼痛传来，他睁开眼时，少女已经收回了她的手。
    “洛克拉，还有大家，我们快走吧，趁着教会的骑士不在这里，我们，我们去救老大！”
    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扎克伸出手摸了摸脸上的巴掌印。
    抬头望天，满天繁星似乎也在嘲笑他。
    他苦笑，眼泪无声地顺着刚刚被她扇过的地方流淌而下。
    “输的人，其实一直是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