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德艾丽西亚》第36章 “爱”与“心”

    好难受，好痛苦。
    这种气息，是怎么回事啊……
    从后脑勺上传来的痛楚让艾莎慢慢睁开了眼睛，她发现自己正身处一个阴暗的洞穴之中，洞穴底部正充斥着某种不知名的诡异气息，疯狂而暴虐的感觉让她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这里是，哪里？
    不远处传来了类似野兽般的吼叫。
    她艰难地扭动脖子看向声音的来源处，然后，几只手握石棒双目赤红嘴角不断流淌着恶心的涎水的狗头人转过头望向她，目光中传递出来的野兽的狂野与贪婪让她觉得自己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大块会走路的肥肉。
    她下意识地缩了缩身子，退到了洞穴的最底部，但不知道为什么那些狗头人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并没有什么其他过激的举动。
    就是这些狗头人……没错，她想起来了，就是这些狗头人，趁着杰洛姆大人和那名叫做铂尔修斯的骑士在镇子前方抵抗狗头人进攻时，把原本正在那名叫做路德的外来者的小屋中满怀信心等待着杰洛姆大人捷报的她掳了过来。
    和她一起被掳的，应该还有那名叫做艾丽西亚的少女。
    艾莎下意识环顾四周，却没有发现其他的身影。
    不在……吗？
    艾莎忽然想起了镇子中的猎人对她说过的话——狗头人虽然名字中带有人字，但却是不折不扣的野兽，它们会残忍地杀死一切它们所能杀死的生物并将其分食掉。
    艾丽西亚她……被吃掉了吗？
    艾莎顿时就好像堕入了九重深渊一般。
    这不是什么传闻，事实上，她曾经见过一次，那些狗头人袭击镇子，最后把那些战死者的尸体拖走，有的甚至就当着他们的面争抢着尸体的内脏，当时赶过来帮忙治疗伤者的她见到这一幕后直接就吐了出来，之后有大概三天食欲不振，每天晚上睡觉闭上眼睛都会浮现出这一幕，直到后来在杰洛姆大人的帮助下才走出阴影。
    杰洛姆大人？对，没错，杰洛姆大人！
    艾莎的眼中闪烁着名为希望的光芒。
    “如果是杰洛姆大人的话……如果是他的话，一定可以的吧……杰洛姆大人，一定回来救我的，一定会！”艾莎握了握小拳头，用肯定而又不容质疑的语气给自己加油打气。
    杰洛姆大人，杰洛姆大人，杰洛姆大人……
    她缩在洞穴最深处，闭上眼睛，双手合十——并非是在向神明祷告，而是在向那个曾经无数次打退了狗头人袭击，无数次拯救了罗格镇，仿佛那么不可战胜的男人发出召唤。
    他会回应我吗？
    一定会的！
    他那么温柔，那么强大，而且，那么善良。
    露丝小姐也好，丽娜小姐也好，都是那么的相信他。
    那我也可以相信他吧？
    所以，只要发出最虔诚的呼唤，他就一定会出现吧？
    所以，杰洛姆大人，求求你……
    快来救我吧！
    少女的祈求仿佛得到了回应，当她睁开眼时，一个熟悉的身影正站在她的面前。
    “杰洛姆……大人？”
    少女呆呆地望着眼前的男子。
    脸上仿佛有温热的液体滑落——是泪水吗？为什么要落泪呢？他明明回应了自己的呼唤，明明已经赶过来救我了，为什么，为什么我会想哭呢？
    少女伸出手使劲在脸上擦拭，想要抹去那些可恶的泪水，但是，泪水却没有如她所愿般停下。
    “艾莎？”眼前的男子伸出手温柔地把她揽入怀中：“怎么了，怎么哭了？你应该很高兴才对啊？”
    对啊，为什么要哭，我应该很高兴啊？
    可是，眼泪却停不下来。
    “这是，这是高兴的眼泪哦，杰洛姆大人。”
    艾莎笑着如此说道，但是，心却在痛。
    “那么，艾莎，在高兴之前，能不能先回答我一个问题呢？”杰洛姆抚摸着少女的头发，然后直视着她的眼睛如此问道。
    “当然……当然可以啊，杰洛姆大人，毕竟……毕竟杰洛姆大人……”
    心好痛，呼吸好沉重，不停地喘气，明明想要说出来的话，却被堵在了喉咙，怎么也说不出来。
    杰洛姆脸上的笑容更盛，他轻轻开口：“呐，艾莎，你喜欢我吗？”
    “恩，我很喜欢你哦……最喜欢……最喜欢杰洛姆大人了……最喜欢了……”
    不要说话，不能说话，不该说话。
    仿佛有声音在对她这样说。
    可是，他是杰洛姆大人，最喜欢的杰洛姆大人，为什么……不能说？
    “那你，是否愿意为我做任何事呢？”
    杰洛姆的声音回荡在艾莎耳边，忽远忽近，忽高忽低。
    他笑着把手放在了艾莎的胸口。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他脸上的笑容，艾莎忽然感觉心更痛了。
    痛得无以复加，仿佛血液也凝固在了心脏那里。
    已经开不了口了，已经无法开口了，已经……不想开口了。
    但是，如果不开口的话，杰洛姆大人会伤心的吧？
    所以，答应他，答应他，答应他！
    少女无力地点点头。
    杰洛姆笑得很灿烂：“那么，谢谢你哦。”
    不用谢我说，杰洛姆大人，这是我本来就应该做的啊，我，愿意为杰洛姆大人付出一切。
    少女抬起头，紧紧地盯着眼前的男子，仿佛要把他的样子印刻在心中，永远也不要忘记一般。
    杰洛姆于是抬起手，轻轻地，似乎害怕伤害到眼前的少女。
    有液体顺着她的身体流下，滴落在地面上，发出滴答的声音。
    疼痛消失了，不痛了，再也不会痛了。
    可是，感觉有什么东西消失了。
    感觉，有什么东西，被他拿走了。
    身体好像被掏空了一般，不再痛苦，而是变得空虚。
    那是什么呢？是什么被拿走了呢？
    似乎，是名为“心”的东西呢。
    名字叫做“心”，表现为“爱”。是每个人最重要的东西，是每个人都无法缺少的东西，是每个人都想要的东西。
    所以，这样的东西就是杰洛姆大人所想要的吗？
    这就是，我能为杰洛姆大人做到的吗？
    少女的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时间回到一年前的那个傍晚，那个面容俊朗的男子踏着夕阳的余晖走进了镇子。
    他是如此的帅气，如此的博学多才，也是如此的温柔，艾莎很快就喜欢上了他。但是，他的眼中，似乎只有那个名为露丝的女孩的存在，就连那个叫丽娜的，都比她要更亲近他。
    于是，她也学着去接近他，可是，结果却似乎不尽人意——当他累了的时候，露丝会为他准备好美味的蛋糕，而她却只能拿着烤焦的面包暗自神伤；当他看书的时候，露丝会在一旁温柔地等待，而她却只会装作粗枝大叶般笨拙地去接近他；当他和露丝走在街上被镇里人调侃时，她却只能躲在房间里悄悄地望着他们。
    露丝是他爱的人，而她是他宠爱的人——只不过一字之差。
    她很希望，希望不被当做妹妹一样宠爱，哪怕是丽娜，和他一起出现时都会被调侃是情侣，而她却不能。
    为什么要这样啊。
    她没有绝望，她觉得自己还有机会，只要他们没有结婚，她就还有机会。
    然后，突如其来的意外让她彻底绝望了——在狗头人袭击的那一刻，他化身为魔法师前往前方战斗，而她则因为不放心所以偷偷跑过去想看看他，然后，一群狗头人把她围住了。
    再然后，他出现了。
    最后，露丝死了。
    她再也没机会了——死人是无法战胜的，更何况，露丝因她而死。
    虽然他一直安慰她不要放在心上，但是心中的内疚不但没有因此而消失，反而更加强烈了——所以，她只是默默看着丽娜去安慰他，去照顾他，去鼓舞他，看着他振作起来，看着他变回以前的模样。
    这样就好了吧？
    正当她这么想着的时候，丽娜也死了。
    露丝死的时候，丽娜站了出来；现在丽娜死了，我应该站出来吧——这难道不是我应该做的吗？这难道不就是，我能为杰洛姆大人做到的吗？
    她学着丽娜去安慰去鼓舞他，但却是以一个妹妹的身份，而没有去过于奢求什么。
    名为“爱”的东西，从很久以前就诞生了，但是一直被她掩埋在心中，一直都不曾展现出来，因为她觉得，这种东西，这种只会给杰洛姆大人带来悲伤的东西，不要也罢，哪怕，那是自己最重要的东西。
    于是，“爱”藏在了“心”之中。
    但是，没想到呢，没想到杰洛姆大人想要的，原来是我的“爱”，是我的“心”啊。
    很高兴哦，我很高兴哦，杰洛姆大人，你愿意，愿意接受我的“爱”，愿意接受我的“心”。
    “谢谢你，杰洛姆大人。”少女笑道。
    已经不会再痛了，因为，我把“心”给了杰洛姆大人。
    没有“心”的人，是不会痛的。
    可是，眼泪依旧在继续流淌。
    难道，没有“心”的人还会哭泣吗？
    少女歪头，沉沉地睡着了。
    杰洛姆默默地看着沉睡中的少女，几分钟后，他站起身，手中的匕首流淌着鲜红的血液，滴落到地上，与泪水混合在一起。
    他走出洞穴，望着远方的夕阳。
    “天，快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