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石凝重的点了点头,虽然表面上不漏声色,但他心下却稍安,黄石已经不小了,现在他也不想在经历更多的战乱风雨。这也是他一直在松浦家担任武士的原因,松浦家只是一介小大名,但是拥有重要港口,对外扩张的意愿不强,黄石所处理的也都是些与明国商船的往来问题,这几年来,黄石已经很少接触战争了。知行只有五百石的土地,但是足以吃喝,黄石这就已经满足了。“那我们还要跟随成松大人进军松浦家的平户城吗?”竹原秀明小心翼翼的问道,他本身是很希望凌云之能够跟随部队再度进军的,这次攻城战里凌云之的家臣都作为“观众”没有参与,更多的是因为凌云之没有知行地,没办法动员兵力,所以他手下这些家臣虽然都是军官级别的,但都是光杆司令,手下并没有可以用的军士。剿匪归来后,成松信胜本来支给凌云之的八十军士都回归本阵,这样一来凌云之又成了光杆司令。竹原秀明这次没有拿到战功,所以眼巴巴的希望能够参与平户城的攻略。“成松大人担心后方不稳定,所以安排我们即刻上任,不必参与平户城的战事,若是僵持不下,在调我等前往平户。”凌云之答道。“我知道了。”竹原秀明的脸色不由得有些失望,但是既然已经安排已定,他也不好在说什么。“没有仗打还不好?”陈贵懒洋洋的说道:“不用刀头舔血,担惊受怕,在城中还吃喝不愁,我巴不得一辈子过这样的生活。”陈贵说完这话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既然城是咱们的了,咱们进去歇息不好?这几天风餐露宿老子可是受的够够的了。现在我只想找个软和的地方躺上两天!”“好!好!”陈贵的提议立刻的得到了津田真之介的附和,他当山贼的时候可没有这样的行军,此刻早就已经疲累不堪了,巴不得找一个舒适的地方休息一下。“好,既然你们都想入城休息,我们就去。”凌云之见他们都这样说,也就同意了。“这、这不太好吧。”竹原秀明面有难色:“成、成松大人他······”“无妨。”凌云之摆了摆手,他知道竹原秀明是担心凌云之擅作主张成松信胜会怪罪他。因为这座城池并不大,不能容下一千八百人驻扎,所以大军仍然在城外休息。成松信胜一向以身作则,大军既然仍在城外受苦,自己也不愿意入城,他不入城,他的家臣也不敢僭越,所以城中此刻除了松浦家投降的残兵,并没有任何龙造寺家的部队。成松信胜作为总大将,尚且不入城休息,凌云之此刻做出这样的决定,显然是不太妥当,竹原秀明的担忧也是有道理的。“我作为一城之主,既然没有了作战任务,坚守城池就是我分内之事,况且成松大人给我的命令就是即刻上任,我此刻入城没有什么不妥当的。”凌云之话一说完,目光望向黄石,黄石点了点头,表示认同他所说的话。“那就启程吧!”凌云之下了命令,自己上前将黄石搀扶起来,这次入城必须要让城兵们看见黄石安然无恙,不然一旦他们暴动起来可是危险的紧,少说也有将近一百人呢。凌云之指挥着陈贵等人将自己先前缴获的战利品搬运到马上,六匹马全部牵到了城中。城上守备的哨兵都换成了张大人手下的炮兵,这些人是城中唯一没有受伤且精力充足的士兵了。他们见到黄石,立刻打开了城门。在黄石的指点下,众人跨过一之丸,来到二之丸,这里有专供家臣住宿的武家屋敷,虽然不多,也足够这三四人住的了。此刻张大人住了这里的一间,这本就是他平日里的居所。“黄大人!”张大人见到黄石惊喜异常,连忙起身将黄石从凌云之手中扶过来,让他能够慢慢躺好。“张大人,有劳你了,你带凌大人前往本丸,再派两名兄弟在凌大人门前放放哨。”黄石刚一躺下,就仔细嘱咐道。本丸还有更大的房间,这本来就是城主该住的位置,此刻凌云之成为城主,这也是他本就应该享受的待遇。“是!”张大人眼见黄石躺好了,站起身应道,转身对凌云之做了一个“请”的动作。凌云之连连摆手:“何必如此客气?大家都住在这里,我便也住在这里,各自分开岂不是生分了。”凌云之微笑着说道,让他一个人住在本丸里,漫漫长夜他可不能放心,更何况这城中还有许多松浦家的降兵。若是只将陈贵等等人带入本丸,未免显得自己偏心,还是一起住最为妥当。有张大人和黄石,也算是能多有照应。“那怎么行?此处地方窄小,设施简陋,怕凌大人······”张大人惶恐的说道,“没事,今天就好歹将就一下。”凌云之大度的说道。“这、这······”张大人有些犹豫,目光又转到黄石的脸上,黄石不动声色,张大人只好将目光再度移回来,讪讪的答应道:“好吧。”
就这样一行人在二之丸的武家屋敷住下,天色近了凌晨,城下就传来了喧闹之声,哨兵敲打着凌云之住处的房门,将这些人都从睡梦中惊醒。“何事?”凌云之仍然睡眼惺忪,揉着眼睛说道。“报告大人,成松大人的使者扣门,说成松大人将要开拔,请大人您前去相送。”哨兵一五一十的报告道。“好!”凌云之此刻可不能怠慢了,要是授人以口实,万一成松信胜怪罪下来,自己一样是吃不了兜着走。穿戴整齐,凌云之随着哨兵前去接见成松信胜,走着走着,便觉的路途不对,凌云之有些奇怪,问道:“怎么往城中走?成松大人此刻不是在城外么?”“回大人,成松大人在半刻之前已经达到了城中。”哨兵一边在前面带路,一边恭敬的回答道。“哦?我怎么未曾知晓?”凌云之一扬眉毛,成松信胜竟然神不知鬼不觉的进入城池,自己还未知晓。“大人恕罪,成松大人特意叮嘱属下们不许告诉大人,说大人仍在熟睡,谁也不许打扰。”哨兵躬身回答道。凌云之轻轻捏紧了拳头,自己未经成松信胜的同意就入了城,没想到成松信胜反过来又将了自己一军,他这一趟入城,就是告诉自己,虽然凌云之此刻已经成为了城主,但终究是龙造寺家的家臣,士兵还是会听他的而并非是自己。这也是警告自己不要太过嚣张,忘了主从关系。
城池并不大,走了七八分钟,就来到了本丸的大堂,大堂门前站着两名成松信胜的马回众,铠甲穿戴整齐,腰挎长刀,手中朱枪紧握,与自己这边的士兵相比完全不是一种状态。眼见到了,哨兵先行退下,凌云之整了整衣襟,迈步进入大堂,两名武士微微一低头,表示行礼,两人都认识凌云之,所以并没有阻拦。堂上灯光灰黄,成松信胜正弯腰在灯下看着一封书状,小川信友端坐在马扎之上,脊背挺直,看起来精神无比,他可不想在凌云之面前落了风头。“成松大人,属下到了。”凌云之轻轻地说道,他见成松信胜聚精会神的看着手中的书状,竟然没有发觉自己已经到了,于是轻声提醒道。“哦?”成松信胜虽然嘴上应和着,但是眼神还是没有从书状上移开:“你来了。”“是,不知成松大人有何要事?”凌云之见成松信胜不知在看些什么,决定单刀直入,“恩。”成松信胜终于将手中的书状收起,说道:“凌君睡得可好?”“托大人的福,多让凌某睡了一刻,凌某此刻精神百倍。”凌云之见成松信胜忽然说起这些不想管的话,不知他是讽刺还是真心问候,自己也不愠不火的回答道。“哈哈哈!凌君不要动怒,我适才见你睡得香甜,才特意嘱咐士兵不必叫起你。”成松信胜哈哈大笑,缓缓的解释道。“多谢大人美意,凌某人心领了。”凌云之也笑着回答道:“听说大人将要开拔了?”凌云之见成松信胜只说些无关的话,只好自己打开话头。“没错。”成松信胜将书状折好收入自己怀中,状似轻松的将双手放在其膝盖上:“我军是要开拔了,此后城中的事务,也就多拜托凌君了。”“这个自然,属下也祝成松大人旗开得胜,武运昌隆。”凌云之接过话,客气地说些祝福语。“这个,”成松信胜拍了拍大腿,开口道:“想必凌君,还不知道。我军已经取消了进攻平户的计划,准备收兵回到狮子城。所以凌君的后两句话,”成松信胜顿了顿:“已是无用了。”“哦?为何撤军?”凌云之目光闪动,想必刚才成松信胜所持的状书就是撤军的命令,但是没来由的撤军到底是为何?眼见平户城已经是掌中之物,此时撤军必然是有了变故。“是主公的命令,”成松信胜解释道:“松浦家愿意归降,已经将誓书交予主公账下,所以不得不撤军。”“那成松大人没有将此处情形告诉主公?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啊!不在此刻把握住,岂不可惜。”凌云之故作可惜的说道,成松信胜的撤军,说来却是对自己有利,这样一来,平户城这个巨大的资源点就还是未知的状态,没能完全掌握在龙造寺家手中,这样自己就有了更多的机会。并且松浦家还未灭亡,那么此地就还是边境前线,自己还能有仗可打。自己本来被束缚在此地,但此刻却又有了缺口。“是十分可惜。”成松信胜摇了摇头:“但是主公在西线战事吃紧,若是在这样僵持两边作战,很容易给大友家趁虚而入的机会。听闻已有大友家的忍者渗透到了本家之中,主公担忧本城空虚,所以松浦家一求和,主公也只好答应。”凌云之听罢点了点头,这也是实情,此刻佐嘉城如同空城,不必大友家亲自出兵,只需要煽动一揆造反,这样龙造寺家就会陷入不利的境地。所谓“一揆”就是指百姓、土著、当地势力人士等等非政府组织因某些目标而集结之团体,也通称百姓起兵反抗统治者的行为。虽然一揆散漫,无纪律性,但是一旦闹起来也能够让人焦头烂额。历史上的“加贺一向一揆”和“长岛一向一揆”都弄得大名们焦头烂额。“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实情。”凌云之安慰道:“虽然此刻不能消灭松浦家,但松浦家料想也不敢有任何的动作了。成松大人放宽心。”“恩。”成松信胜答应道:“所以还请凌君全力担负起这城主之职。本来我没想对你多加为难,但是此刻情况一转,竟让你成为守边大将,身担千钧之任,说来是在是惭愧。”“不敢不敢!”凌云之连忙说道:“本就是为龙造寺家,为主公效力,没有职责轻重之分。虽然任重,但是在下一定殚精竭虑,不会有任何纰漏。”“呜······如此甚好。”成松信胜点了点头,这一出他也是始料未及,本来是个苦差事,现在情况一转竟然成了一个举足轻重的重担,这让他冷落凌云之的计划落空,也让他心中的愧疚消减不少,也许是天意,成松信胜这样想到,但是对于城主的各项任务,他还是要多嘱咐一些的。凌云之坐在下首,听着成松信胜一条一条的述说,他都仔细的听着。“凌君,千万注意,不要让边境上有任何争吵动荡。”成松信胜说到最后,脸色渐渐变得严肃,这一条他最后才说,显然是特别看重这一条。“是!”凌云之自然明白,所以满口答应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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