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为松浦家的武士。”黄石的话缓缓出口,凌云之却没有答话。陈贵好奇地问道:“什么是武士?”“简而言之,就是为松浦家打仗的军人。”黄石细心地解释:“当然,如果你立下了大功,主君就会封给你土地和城池。”“就是成为他的家臣嘛。”凌云之说道。“对,你说的很对,看来你很了解日本。”黄石饶有兴趣地说:“我现在就是松浦镇信的母衣众,五百石的家臣。”
母衣众是大名的亲信武士,通常在战场上骑马作战,也负责统兵和传令的职责。织田信长的军中就分有“赤母衣众”和“黑母衣众”两种亲卫,起初也不过二十人之数。历史上有名的“加贺百万石”的大名前田利家,就份属赤母衣众。黄石能够在松浦家做到母衣众的位置,说明他已经进入了松浦镇信的亲信家臣团。
“松浦家为何要重用你这异族人?”虽然黄石在松浦家的待遇不错,但凌云之不能保证自己也能够获得同样的待遇,万一做了个足轻武士,上了战场当了炮灰,那还不如现在出家当个和尚苟活一生。“哈哈,战国乱世,本是如此。”黄石摸了摸下巴坚硬的胡茬,:“没有武力的保证,说不定就会家破人亡。”
松浦家位于九州北部的肥前国北部,北方是宗氏的对马岛,西侧是宇久的五岛列岛,海岸线延绵,渔业发达,对外贸易繁荣。虽然平户经济发达,却没能成为肥前国的首席大名,是因为平户人多以海盗渔民为生,田地劳作者甚少,所以没有充足的兵员,经常要雇佣海盗来为自己做战,战时就算裹挟明人,也不足为奇。织田信长就有一个黑人近卫,在战争中,显然是没有那么多讲究的。
“所以如果我们入仕松浦家,是不是要从足轻做起?”凌云之又问,陈贵显然是有些不理解,问道:“什么是足轻?”“就是最下级的士兵。”黄石回答陈贵,又把头转向凌云之:“你懂得很多嘛,不过主公显然很欣赏你们,所以你们如果入仕,现在就是足轻组头了。”
足轻组头是在日本战国军队中最下级的军官,一般管理三十人左右的足轻部队,三十人也是足轻部队最基本的构成,因为三十人就足以组起足轻的长枪阵“枪衾”。
凌云之细想了一下,这个待遇还算不错,毕竟按照日本战国一万石粮食能够养三百人的士兵来算,松浦家就算全盛时期也不过能出兵一千八百人,更何况以平户这样的情况,一千八百人的军队只不过是个理想数字。也就是说,足轻组头这个职位的将领,也不可能超过六十名武士,这个比例还是可以接受的。更何况,历史上鼎鼎大名的“天下人”丰臣秀吉,也是从织田家的足轻组头做起的。
凌云之对于这个条件还算可以接受,况且现在也别无选择。凌云之也一躬身,学着他们的样子行了个礼:“那这个条件我就接受了。”黄石微笑着点了点头:“很好,你现在就是松浦家的家臣了。”陈贵看了看凌云之,也只好学着他躬身一礼。松浦镇信看到他二人都行了一礼。显然是接受了他的邀请,高兴地点了点头:“好,黄石,你带他们去休息吧。”
黄石带着凌云之和陈贵顺着走廊走,日式的房屋与中国迥异,是回廊式,中间是小小的庭院,放置着假山亭台。凌云之早已在后世的影视作品中见识过了,所以不以为然,而陈贵没有见过这样精致又袖珍的房屋风格,所以瞪着眼睛看个不停。走到一处门前,黄石推开了门,:“今晚你们就住在这里,明天我会带你们去领地。”
凌云之知道这是武家屋敷,是一种在城中或城下的建筑,供武士在城中居住的。一般战时或议事的时候武士就会来此居住,为了表明忠心有时候也要将家人交出来居住在城中。闲时武士是居住在自己的领地的。
“这,咱们睡在哪?”陈贵遍寻屋中,也没有一张床。“躺在地上。”凌云之已经铺开了被褥,躺了下来。“对了,凌大人你怎么懂这么多倭国的事?”陈贵奇怪的问,凌云之含含糊糊却不知道说什么,只好敷衍道:“我受伤之后,遇见了神仙,都是神仙教我的。”“真的?”陈贵一听更来了精神,伸过头来要听个究竟:“那神仙都说什么啦?”“天机不可泄露,天机不可泄露。”凌云之用被子吧头也掩住:“天色不早了赶快休息吧。”陈贵悻悻地躺下身
第二天一大早,黄石就来到了二人的房间,凌云之和陈贵由于第一次这样睡觉,都睡得不是很安稳,二人也早早地起来了。黄石的脸色严肃,和昨天的态度截然不同。他看二人已经穿戴整齐,舒了一口气:“正好,我们去见主公。”凌云之看见他身上的盔甲穿戴整齐,便问他:“怎么了,要出兵了?”“对,主公要出阵了。”
黄石带领二人来到议事的大厅,大厅里已经坐了二十多人,都是披挂整齐,松浦镇信坐在左边的第一位,厅上的正座坐着一个中年人,看他的年纪已经四十了,整厅上只有他一个人仍然穿着和服,没有换上盔甲。凌云之猜想他应该就是松浦家的当主松浦隆信了。
看到一行三人到来,松浦镇信低头行了一礼,松浦隆信点了点头:“这两个明国武士是你招揽来的?”“是,现在他们在我军中任足轻组头。”松浦镇信低头回答。松浦隆信扫了一眼凌云之和陈贵,又看看黄石:“你军中现在已经有多少明国人了?”“现在将领只有四人。”松浦镇信显然是畏惧他父亲的权威,在答话时从来未抬过头。“以后不必再扩军了。”松浦隆信淡淡道。凌云之知道这个人并不简单,就是他在领内期间完成了对分家的统一,还出兵壹岐消灭日高氏,出兵对马,发动对大村的战争。在北九州也是鼎鼎大名的“岛主”。松浦镇信对于他的话不敢有违,低头回答了声“是”。“这次出阵,你还是小心一点,没必要为追求战功而冲锋在前,尽量不要有任何损失。”松浦隆信又嘱咐道,前一句自然是他这个父亲对于儿子的担心,但后一句却让凌云之不解,什么样的战争会没有损失?“这次出兵三百人,用过午膳后,你就可以出发了。”在关心过后,松浦隆信又恢复了平时淡淡的语气。“是,臣子明白。”松浦镇信又一低头,表示了解。显然松浦隆信对自己这个儿子还是很放心的,自战国乱世以来松浦镇信已经见识过战争了,于是松浦隆信点了点头,“各位军议结束了。”众家臣行过礼后,便纷纷散去。只留下了松浦镇信和凌云之一行人。
松浦镇信来到三人面前,笑着拍了拍凌云之的肩膀:“很抱歉,还没等你们休息好就要出阵了。”凌云之勉强挤出点笑容:“没关系,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心里却早把松浦镇信骂了一遍。松浦镇信疑惑地看向黄石,显然是没听懂凌云之那一句古话,“他的意思是既然已经选择了松浦家就要为您效忠。”黄石连忙解释道。松浦镇信点点头。“此次出兵为何老主公劝殿下尽量不要有损失?”凌云之好奇地问镇信。“此次出阵并非是我家本意,”松浦镇信叹了口气:“我家是龙造寺家的藩属,此次出兵,实是龙造寺家所要求。小国寡民,命运如此。”
龙造寺家是北九州的霸主,当主龙造寺隆信更有“肥前之熊”之称。他平定了肥前,平户的松浦,岛原的有马,长崎的大村都对他表示降服。在龙造寺家全盛时期,龙造寺隆信自称“五国二岛”之主。
凌云之自然明白对于主家,这些从属国多半没有死忠的打算,小国的生存之道就是墙头草,两边倒。一旦主家的权威丧尽,这些国人众就要造反。所以对于主家的命令多是敷衍了事。
“更何况这次出兵龙造寺家的,是大友家。”松浦镇信又补充说道,“大友家也是九州的豪强,若是这次龙造寺家抵挡不住,我家并无与大友家对抗的打算。”镇信的话说完,又向凌云之三人嘱咐:“所以此次出阵,我军只要到场就可以了,主要还是让龙造寺家来打。”凌云之点了点头,表示明白。“出阵时我会分给你们俩三十名足轻,此次出阵你们只要熟悉下军情就可以了。用过午膳,咱们就可以出兵了。”松浦镇信又叮嘱了黄石一些军情上的事,四人就各自散去了。
日本战国时的军队一般由枪足轻,弓足轻,铁炮足轻和少量的骑马武士组成。足轻武士在平时里不仅要承担军役,还要种田来承担赋税,所以战斗力不强,战斗意志也不坚。凌云之看看这三十名分配给自己的枪足轻,由于平时的伙食并不好,他们大多身体并不强壮,脸上的灰黄是海风吹出的痕迹。他们一般手持着四五米长的长枪,腰间佩刀。头上佩戴阵笠,身上是铁片制成的胴甲,脚上是草鞋。作为足轻组头,这支足轻部队的指挥官,凌云之可以不必扛着这四五米长的长枪,他的手头的枪不过两米,上面还有枪鞘。出了盔甲还是很寒酸,凌云之的待遇还算不错。“这甲胄也太寒酸了,”陈贵忍不住抱怨道,这只能保护上身的铠甲显然不够用:“还有这他娘的铁玩意,是用来挡雨的?”陈贵一把把阵笠摔在一边,凌云之笑着说:“这玩意用处可大了,我劝你最好把它捡起来。”“我就算什么不戴也不用这玩意。”陈贵对这阵笠的造型很不满意,凌云之也不在劝。
对于他们这样的足轻来说,骑马自然是不可能的,所以他们只有徒步行军。而黄石不同,黄石作为母衣众是有全副盔甲和马的,他跟在队伍的两边监督保持队形,凌云之和陈贵看着他眼中满是羡慕,毕竟走路行军太累了。
走至一片河滩,军队停下来生火做饭。在战国时代,普通人一般是无法吃上大米饭的,就算是士兵通常吃的也是一些杂粮食物,如荞麦粉,黍粉之类的。但松浦家还算有钱,所以士兵们还有顿米饭吃。士兵们纷纷把阵笠翻过来,到河边打水。从胸前的米粮袋中倒出一节,这就是一顿饭的分量。饭煮熟后,撒点盐或是海苔,也有人放一两粒酸梅,就是一顿饭了。凌云之准备停当,正在生火,陈贵苦着脸来找他:“大人,您借我那头盔用一下。”他丢了阵笠,自然没办法煮饭。凌云之笑着把他的米倒入阵笠:“早告诉你不要扔了,你不相信。”
一顿饭的量大约只有半碗,放上梅子之后当饭粒在嘴里咀嚼时,还有股酸酸的梅子汁味道渗入其中,别有一番风味。凌云之和陈贵自然是没有吃饱。但分量就这么多,都是由主家计算好的,不多也不少。
“呜————”传令兵吹起海螺,这是行军的信号。虽然凌云之和陈贵还是个半饱的状态,也只有摸摸自己的肚子,开始行军。其他的士兵虽然也就这么一点饭,似乎也没有抱怨的样子,看来他们早已经习惯这样的军旅生涯了。凌云之扛着两米的长枪跟在队伍边,他的身边是一个看起来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他看起来是第一次出阵,他的脸上都是兴奋地表情。“大人,您打过仗吗?”他没有认出凌云之是明人,所以欢快地向凌云之搭话。凌云之看看他略显稚嫩的脸庞,笑着答:“我也是第一次参阵。”虽然这幅身体已经快有三十,但他本质却是个只有十七八的学生。所以这也算是他的初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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