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兰陵镇,有一个破败的酒馆,酒馆的幌子上写着百年两个大字,人称百年酒馆。不知道的以为这是百年老店,只有这镇上的人才知道这不过是因为酒馆主人就叫百年罢了。
百年长着一张大众脸,个子也不高,活脱脱一个小二的样儿,偏偏有一手酿酒的好手艺,有道是酒香不怕巷子深,这百年酒馆凭借这醇厚的酒香,每日不知吸引了多少酒鬼。兰陵镇小,平日里没有外人,酒鬼也都是熟面孔,时间久了,百年就越发懒散,三不五时就关了门,停业几日,只闹的那些酒鬼酒虫上翻,趴在门口使劲儿挠门。
这一日,百年觉得今日天气不好,决定再次歇业三日。正当他扛了门板,打算堵上门口时,门口便出现了一双脚。百年顺着这双脚往上看,不由得挑了挑眉毛,生面孔。
兰陵小镇实在太小了,镇上人自给自足,同外界也没有联系,可真的是不知今夕是何夕。如今忽然出现了生人,不消一顿饭的工夫,镇上的人便都知道了这个消息。虽说是大家都很好奇这生人的来路,到底还是脸皮太薄,便指使了孩子来打探消息。一时,百年酒馆门口,里三层外三层的都是吸溜着鼻涕的毛头娃娃。百年最是不耐烦同这些娃娃打交道,一人塞了点板栗花生之类的打发了。没过多久,好奇心没能满足的镇上人,终于亲自献身,在酒馆门口探头探脑。
女眷们还稍微遮掩些,手里拿着刺绣,端着毛豆之类的物事,互相打着招呼,口中说着“今天天气真好啊”,“你的刺绣功夫又长进了”,“你家毛豆种的真好”,乱七八糟的东西,醉翁之意不在酒。男客们打着哈哈,大大咧咧的坐到店里,“嘿,百年,几天没见,又酿了什么新酒出来啦。”
百年大大的翻了个白眼,好歹也是街坊邻居,明明昨天刚在这里吃过酒,面上也还是客套着,并不当面揭穿。“也没有什么新酒,不过仍旧是些竹叶青,有朋友送了些青梅,刚泡上,现在还不能喝。”这些汉子也并不是真的为喝新酒而来,嘴上应酬着,眼光已经将酒馆的边边角角扫了个遍。咦?人呢?
“人在二楼。”百年忍了一会子,看不下去这些人一杯酒咂摸半天的样子,实在忍不住开口,“人要在镇上呆一段时间,要看猴儿,明儿请早。我今天不开心,要歇业。”
镇上的人早就知道百年的臭脾气,也不同百年计较,喝光了杯中酒,放下酒钱,招了自家婆娘回去热炕头,反正老板说了明天还能来,明天看也是一样的。
镇上的人打的一副好算盘,却忘记了百年一旦歇业,至少要歇三天,于是这三天,所有人都是望穿秋水,有事没事儿都在酒馆门口转悠,试图将那门板盯出一个洞来。三天过去,门板还是完好无损,不过,那生人千呼万唤始出来,终于露了面。
男人们一见这小白脸顿感不妙,下意识的去寻自家婆娘,果不其然,婆娘们脸上纷纷带上了羞涩之意,眼睛却盯着那生面孔不放。砸场子的来了。兰陵镇的男人们握紧了拳头,朋友来了有美酒,豺狼来了有猎枪,若是对方不长眼,真的要坏人姻缘,男人们势必要拼死捍卫家庭团结!
兰陵镇安稳太久了,镇上的人平日里也就靠着胡思乱想打发时间,正在那里想象着自己万夫不当之勇,一脚一拳将小白脸打到跪地求饶的时候,小白脸已经挂上了酒幡,开始开门迎客了。
怎么回事儿?所有人脑门上都顶着问号,就只有百年慢腾腾的走出来,“我新找了一个伙计打杂的。”
长这模样的打杂?无论男的女的,先从百年的脸上看到小白脸的脸上,又从小白脸的脸上看回百年的脸上,终于确定还是百年长得像打杂的。不管谁长得像打杂的,小白脸到底是留在这镇上不走了。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大家都忘记了小白脸原本不是这镇上的。兰陵小镇又变成了原来的样子,来来往往,都是那些熟面孔。
宇文域初来这小镇的时候,简直不能相信世界上还存在这样的地方。往来种作,怡然自得的让人嫉妒。他忽然明白为什么窦繁来了之后,便不想要回去了。不过,这里到底不是桃花源,窦繁也不属于这里,他这次来,就是要带他回去。
宇文域推开了百年酒馆的门,随便找了一张桌子坐了下来。看着窦繁一脸淡然的擦桌子,收拾酒具,整理柜台,账本。实在无法将这眼前的人同往日那掌握生杀大权的铁面阎罗联系起来。难道环境对一个人的影响真的这么大么?
“客官,要喝什么酒?”百年在一旁看了好一会儿,发现窦繁没有上前招呼的意思,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自己上辈子做了什么孽,要招来这个煞星,如今陌生人一个接一个的来到镇上,也不知道要给这小镇添上多少麻烦。
宇文域抬抬眼皮,看到百年普通的样子吓了一跳。他原以为这酒馆老板是个隐士之类的厉害人物,没想到真的是个普通人啊。不过瞬间,宇文域意识到自己失态了,尴尬的咳嗽了一下,“不知这店里有什么好酒?”
“桃花酒怎么样?也有普通白酒,烧酒。”百年像是没有看到对方惊讶的目光,淡定的回复。
“那就桃花酒好了。”宇文域看着百年转身回了后厨,眯了眯眼睛。他到底还是不相信百年是一个普通的酒馆老板。否则,窦繁为什么要留在这里做一个杂役呢?
人称兰陵小白脸的窦繁不知道宇文域已经打上了百年的主意,他只是努力的擦着桌上的酒渍,在这里那么久了,他还是不能忍受这镇上的人邋里邋遢的生活习惯,特别是百年,怎么能够那么懒散呢,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这样怎么能够赚得到钱?!
曾经的铁面阎罗已经完完全全堕落了。
正值午时,汉子们吃了酒,醉了正好去睡午觉,酒馆正是热闹的时候。
有一个绿衣少妇牵了一个孩童进来,对着百年施了一礼,“百年,今天又要麻烦你了,微儿太闹,我怕他吵的客人不得安宁。”
百年低头瞅了那孩子一眼,心里骂娘,脸上却笑嘻嘻的,“嗨,多大点儿事儿,松姑娘尽管去,微儿就交给我照顾了。”
松韵又施了一礼,这才袅袅婷婷的走出了酒馆。眼瞅着那绿色衣服看不见了,酒鬼们就开始起哄,“我说百年,你是不是看上那小娘们,想当后爹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百年还没开口,那说话的人已经被一个酒碗砸中了脸,哎哟了一声,脸颊登时肿了起来。“我去,小兔崽子,反了你了。”酒鬼本来就没有理智可言,这次可是上了火了。百年叹了一口气,和旁人一起好说歹说,才将人安抚了下来。
“你别想当我爹。”那边百年好不容易安抚了大人,却忘记了小的,宋微狠狠的瞪着百年大叫。
我还是讨厌小孩子。百年看着怒气冲冲的宋微想。然而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百年还是拉着宋微坐到了柜台里。“我没想当你爹,只是你娘让我照顾你。你要是肯,就安静的坐在这里等你娘回来。”
“那你呢?”宋微被百年没有想当后爹的话安抚了,开口问道。
“我还有其他的活要干。”百年抬头看了看酒馆,随后敷衍。
“不行,我娘叫你照顾我,你就要照顾我!”宋微又开始大叫。
百年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小孩子果然还是烦死了。
“我来照顾他吧。正巧那个人要找你。”窦繁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牵了宋微的手,对百年说。百年顺着窦繁的眼光看过去,啧,宇文域。
宋微看着百年要走,努力的挣扎,试图甩开窦繁的手,却遭受了强力镇压,“乖。”窦繁面带笑容的对着宋微说,但是宋微却打了个冷战,默默安静了下来。
百年回头看到宋微一反常态的乖巧,挑了挑眉毛,坐到了宇文域旁边,“不知道客官还有什么要求?”
“我听说你们这里还有其他的酒?”宇文域手腕一动,打开折扇,轻轻挥动,带起一丝凉风。
“还有几瓶普通烧酒,白酒,再多的便没有了。”百年强忍住抠鼻的冲动,恭恭敬敬的回答。什么毛病,大冷天的扇扇子。
宇文域不知道百年心里在吐槽什么,仍旧是一副翩翩佳公子的样子。“我看百老板不像是本地人士。”
“叫我百年就行,一个破酒馆,也称不上老板。我就是本地的,土生土长的。”百年终于还是没忍住抠了抠鼻子。看到了全过程的宇文域被恶心到了,低头喝了口酒。
“老板是本地人,那小二怕就不是本地人了吧。”宇文域喝了口酒,缓过劲儿,又开始装大尾巴狼。
百年本来就觉得宇文域是冲着窦繁来的,这下子更是确定了,皱了皱眉头,“你要是带他走,就快点,白吃白喝,还要工钱,我都好长时间没歇业了。”
宇文域哽了一下,又低头喝了口酒。“我也不是要带他回去。”
“磨磨唧唧的,你到底是要干啥?”百年火了,“人都走光了,要不你去找窦繁谈,我要睡午觉了。”
宇文域眼睁睁的看着百年上楼睡午觉,不知道自己要做出什么反应。
“我也要睡觉!”宋微一直盯着这边,看到百年上楼睡觉了,也开始大叫。
宇文域又眼睁睁的看着窦繁带着宋微上楼睡觉,只剩下自己在风中凌乱。嘁,什么玩意儿,爷也回去睡觉!宇文域扇子一合,转身走出了百年酒馆。
楼上窦繁将硬吵着要和百年睡的宋微哄睡了之后,下楼关门歇业。内心知道,宇文域只是一个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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