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语流淌之冥》第八十一章 “末日”

    水晶板上的画面，重新回到了芬奇。
    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一场梦而已。
    如果，那是一场梦，该多好……就算它是一个会在所有人心中留下不可磨灭的伤痕的梦，也是可以接受的……
    可惜，那毕竟是现实……
    芬奇的脸色，虽然依旧如常，但，恐怕没人会觉得他是真的不以为然。
    他的目光，再次垂了下去。
    寂静，又是那该死的寂静。
    人们为何都缄默不言？这个时候，哪怕有一个人说一句安慰的话也好啊！
    可是，什么样安慰的话，能缓和刚才那一幕所带来的绝望呢？
    终于，芬奇的目光移向了水晶板前的人们，那目光，充满了坚定，坚定到令即使经历了刚才那样绝望的人们也感受到了一丝希望。
    他缓缓开口，用他清亮的嗓音镇定地说道：“诸位圣翼骑士，我提议，举行‘断翼末日’会议，不管你们身处何处，为了圣陆，请在三天之内赶往末日天擎……圣陆的诸位，请不要灰心，不管发生什么，末日五指始终会站在你们的前方，阻挡一切意图毁灭你们的力量！死亡，距离你们很近，但我们，始终会阻挡在死亡和你们中间！”
    水晶板，恢复了墨绿色凤凰徽记的模样。
    尤恩盯着渐渐失去了画面的水晶板，久久未动。
    波特隆站在一旁，没有任何动静，刚才的画面，他自然是看到了，可他却无动于衷。
    他想得很简单，也很现实：这一切，并不会对静默之约造成影响，相反，由于圣陆已变得不再安全，静默之约的生意很可能还会更加火爆！
    想到这里，波特隆在心中冷笑了一下，什么圣陆的安全，他才不考虑，如果圣陆真地要完了，那他就和它一起步入浣冥者噩殿好了，反正，有全人类陪葬~
    想这些时，波特隆是不露声色的。
    可尤恩，却在此时笑了一下，让波特隆在刹那间有一种那是自己在笑的错觉。
    “律天使……赛尔蒙特库伊洛拉，可惜啊，你口口声声地说自己是在维护着律法，可到头来，你连保护自己的能力都没有。”尤恩的嘴角扬得更高。
    波特隆这才想起来，尤恩的父亲努修就是被律天使干掉的，现在律天使死了，尤恩肯定觉得很爽快吧。
    他太了解这些贵族了，一心只想着权力和欲望，比他们这些商人还要不顾一切，所以，什么圣陆和全人类的安危，在这些贵族心里和一个下人的死活没有什么区别。
    不过，这有什么问题呢？波特隆喜欢。
    在他看来，这才是能成大事的人，和他一样……
    “好了，我们来继续谈刚才的事情吧~”尤恩好像没事儿人一样坐了下来，表情明显比刚才要愉悦得多。
    发生了那么可怕的事情，在他看来竟是如此地痛快……
    波特隆呢，自然是同样笑着，若无其事地开始继续刚才的谈话。
    ……
    埃德博萨帝国的执政王耶普兰，看起来比半年前苍老了许多。
    帝国百废待兴，他在这短短的时间里耗费了太多太多的精力，却连各项事务的计划和准备工作都还没有完成。
    他背着手，站在窗边望着皇城外的帝都，表情严肃。
    屋内，只有他和一位穿着紫色裙子的少女。
    这少女，是伊珥蕾。
    她此时，比平时少了许多从容，虽然坐在沙发上，却显得浮躁不安，眼睛不断地眨着，像是在想事情。
    “伊珥蕾殿下。”耶普兰突然叫道。
    “什么？”伊珥蕾故作平淡地问。
    “我想，有必要重新审视我们与邪薮鬼堂间的关系。”
    伊珥蕾长长地吸了一口气，转过头看向他，问：“我们现在和他们是什么关系？”
    “……合作关系。”
    “哪方面的合作？我们根本没有建立联系。”
    “不。”耶普兰转过身，脸色沉重地看向伊珥蕾，“那个乌列，曾给过殿下一块用来联络的水晶。”
    “一块我从来没有使用过的水晶。”伊珥蕾面不改色地道。
    “但这不代表你以后不会使用。”
    “如果我已经无法压制嘘疫者，就必须使用！”
    “……你觉得从现在的形势来看，嘘疫者的威胁，会比邪薮鬼堂还大吗？你的义父曾经说过，嘘疫者的实力，其实和圣翼骑士相当，因为圣翼骑士已经掌握了诸神的力量，他们的实力和诸神已经没有什么区别了。可你看看，律天使刚刚经历了什么？”
    “……”伊珥蕾低下头，沉默了。
    “伊珥蕾，你没有和这个叫乌列的人长时间相处过，为何会对他抱有如此程度的信任，你自己难道没有觉得这是一种非常危险的做法吗？我们没有任何理由去相信邪薮鬼堂，那块水晶，我绝不建议你使用！”
    伊珥蕾突然抬起头道：“义父呢？他也是这么认为的？”
    耶普兰叹了一口气，两手抓着窗台，将身子靠了上去，说：“你义父的想法，有多么偏激和固执，我想你非常明白。他对于这件事，是一副不置可否的态度，但，他已经和乌列接触过，是乌列主动找到他的，结果我想你一定猜得出来，既然你义父不置可否，那就不可能拉近与邪薮鬼堂的距离。”
    “如果义父他最终没能解决嘘疫者的问题呢？”
    这回，轮到耶普兰沉默了。
    他欲言又止，最后，闭上眼睛低下了头。
    他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因为似乎它只有一个答案：使用乌列赠予的黑色水晶，请求对方的帮助。
    而这个答案，正是耶普兰想要避免的。
    邪薮鬼堂，太过可怕，且全都是魔物，耶普兰怎么可能相信对方会真心实意地帮助人类呢？
    “法欧对这件事怎么考虑？”耶普兰又问，“他是魔壳中唯一一个比较理性的人了，我想，他一定不赞同与邪薮鬼堂相交。”
    “和义父一样，不置可否。”
    “……哎。”
    “咚咚咚！”一阵敲门声传来。
    耶普兰没有犹豫，直接道：“进来！”
    门打开，海博科紧锁着眉头缓步走进房间。
    房间外，可以看到一袭深青色军装的皇城禁卫军总统帅波格恩正笔直地站在外面。
    “有什么事情，海博科将军？”耶普兰毫不掩饰自己的疲惫与困扰，问道。
    海博科连看都没看坐在一旁的伊珥蕾公主，更不要说打招呼了。
    也就是他，如果是旁人，恐怕伊珥蕾早就割掉他的舌头、挖掉他的眼睛了。
    “耶普兰大人，关于‘断翼末日’，您有什么想法？”海博科直截了当地问道。
    耶普兰昂起头，皱皱眉，显然是十分地不解，“什么有什么想法？那是圣翼骑士和末日五指间的会议，我能有什么想法？”
    “我建议召集圣陆七大公国的国王，与您一起去参加这次关乎人类存亡的会议！”海博科朗声道。
    耶普兰的表情虽然没什么变化，嘴却半张着，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海博科的提议。
    伊珥蕾打量了一番海博科，然后转头望向耶普兰，似乎同样在等着耶普兰的答复。
    “啊哈哈哈……”耶普兰突然间像是忍不住了一样，头撇向一边，大笑了起来，似乎听到了什么令人极为可笑的事情一样。
    “砰！”海博科的双手重重地按在了自己和耶普兰之间的办公桌上，脸色极为不好。
    “你想像其他贵族一样，对此事视若无睹吗？！”海博科厉声道。
    耶普兰停下了大笑，脸上的笑容却还在，并没有因为海博科的无礼而生气，他饶有趣味地看着海博科，抿了抿嘴唇，然后离开了窗台，走到办公桌前，像海博科一样双手按在桌上，直视着对方。
    然后，他笑着问：“你自己也说了，贵族们对此事视若无睹，所以，你凭什么认为其他国王会响应我的号召？”
    “他们没有选择，因为他们的安全同样受到了威胁！”
    “哦？那么请问，他们此时此刻的安全真的受到了威胁吗？”
    “……”海博科重重地喘着气，却回答不出这个问题。
    刚才，他太过愤怒，以致失去了理智，耶普兰问到的这个问题，他应该可以考虑到的。
    不错，刚才的一切，在大部分百姓和那些目光长远且身负正义感的人来看，确实会感到圣陆和人类都受到了极大的威胁。
    但那些整天勾心斗角、争权夺利的贵族们呢？这样的场景对于他们，不过是一场十分精彩的表演罢了。
    邪薮鬼堂又没有表示要毁灭人类，那么他们有什么好怕的呢？
    另一方面，就算邪薮鬼堂要这么做，他们那些贵族又能做什么呢？有圣翼骑士和末日五指在，他们还是没什么好怕的。退一万步说，如果连圣翼骑士和末日五指都败了，他们那在绝对的力量前显得极为微不足道的权力又能在邪薮鬼堂面前起到什么样的作用呢？
    所以，不要说耶普兰这个仅仅是摄政王的人了，就算是正统的皇帝，也无法因为这件事来成功召集他们前往。
    看着表情不甘的海博科，耶普兰严肃地道：“与其操心这些，倒不如联络一下圣天使。他已经失踪多长时间了，你是唯一与他保持联络的人，劝劝他，至少让他能去参加‘断翼末日’。”
    “除了圣天使，灭天使很可能也不会去。”伊珥蕾说道。
    “不要说灭天使，末日五指都不一定会齐集。”耶普兰脸色极为沉重地道。
    伊珥蕾轻蹙眉头，问：“为什么？如此重要的‘断翼末日’，自末日五指成立以来，还从未举行过，而且还是瑰孔雀将指提议的，他们居然还会有人缺席？”
    “你以为只有圣翼骑士一个个性格偏执奇怪？末日五指只会有过之而无不及，芬奇算是他们中脾气最为平易近人的了，其他的？一个比一个乖张。首先，我敢肯定地告诉你，毒黄昏环指就绝对不会参加。另外，血玛丽拇指也很可能会缺席。”
    “末日五指有两人不参加，那么‘断翼末日’岂不是无法举行？”伊珥蕾有些吃惊地道。
    断翼末日由于是极为重大的会议，其所决定的内容对圣陆的全人类必然都是极为重要的，所以必须有足够的人员参与，这些决定才可能是正确的。于是，当初制定这项会议相关内容的时候，曾有一项规定：如果末日五指中有2个以上，或者两方加起来有3个以上不能参加会议，那么会议便被视作无效。
    耶普兰坐到椅子上，又叹了一口气，帝国的事情还没有处理出头绪，邪薮鬼堂又冒出来添乱，这一来，光是安抚民心这一项就够他折腾的。
    他抬起头看看咬着牙的海博科，心中叹道：身负太多正义感的男人，为何生活总是让他们活得这么累？
    “海博科将军，我们决定不了那些大人物的事情，当然，等你成为圣天使以后就另当别论了。我们现在要做的事情，是尽可能地将我们的军队训练得更加优越，装备更加精良，这样，如果有魔物来犯，我们的抵抗能力也会提高。另外，我觉得，有必要增强增多各城市内的魔物探测装置。你觉得呢？”
    海博科想了想，然后点点头，心情似乎也变得稍微轻松了点。
    耶普兰看到他的脸色后，自己的情绪也缓解了一些，继续道：“邪薮鬼堂的事情，也没有那么简单。你知道律天使为什么会袭击邪薮鬼堂的人吗？因为他在调查毁灭德拉内奇公国的静默之约之人，而传闻调查最后指向了邪薮鬼堂与摄冥会。”
    “这件事，克拉拉和我说过，但她只是和摄冥会发生了冲突，并没有遇到过邪薮鬼堂的人。”海博科说道。
    “……不管怎么说，从克拉拉那里了解到的有关摄冥会的事情，也必须引起我们的重视，至少，摄冥会拥有一个足以让圣翼骑士陷入苦战的空间，而且，直觉告诉我，这绝不是他们的极限。”
    海博科听完，脸色又阴沉了下来。
    然后，他既没说话，也没行礼，直接转身离开了房间。
    耶普兰毫不见怪，其他人如此，他必然让对方好看，但海博科不同。
    如此卓尔不群的人才，全圣陆恐怕也找不到第二个。
    “伊珥蕾，你说，他为何愿意带着手下来效忠于我？”耶普兰盯着已经关上的门突然问道。
    伊珥蕾缓缓地眨了一下眼睛，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