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言书金传歌万小邑》第111章 十年一梦

    身边一股淡淡的熏衣香，袖子里、衣领上都莫名有股好闻的味道。我被这香气牵引着，注意力便也从外面的世界，回到了仅可容身的小纱橱……小王爷依旧在熟睡，鼻息均匀，垂下的两只手尚自孩童一般，不自觉地握着拳头。
    没错儿，他还正是一个孩童。他睡得那么顺心顺意，恬然自安。光看着他就足够让人满足了。我不知不觉扬起了嘴角，突然想离他近一点。嗯，一定是因为天太冷了的缘故。我暗暗活动了一下手脚，把被子掀开，向小王子挨了挨，小心地将被角盖在腿上，默默等着。虽然，我也不知道，是在等什么：
    夫人显然是临时起意，胡乱编了谎话骗人的。
    王爷是不可能来的。可是如果王爷不来，福金又怎么能善罢甘休呢？
    外头一片惊人魂魄的安静。
    整个屋子里只有自鸣钟哒哒哒哒，不停走动的声音。
    她们这是要一起坐到天亮吗？
    我已经困了。我渐渐感觉到，上眼睑已经慢慢靠拢了下眼睑……我想起王爷发过的牢骚来了，还有他背地去调查夫人的事情，结果他被发现了……
    所以她十年不肯和他说话……
    十年，十年。
    好多事情的期限都是十年。桃李春风，江湖夜雨十年灯。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十年旧事重寻，回首处，山高水深……
    豆蔻梢头旧恨，十年梦、屈指堪惊……
    百二关河草不横，十年戎马暗秦京……
    烟火空存桃叶渡，依然兰月如钩。十年霜鬓不禁秋。可怜新蝶梦，犹恋旧蚊帱……十年之前，十年之后，匆匆十年梦，故国黯销魂……
    这么晚了……
    王爷，王爷不会来了吧……
    朦朦胧胧中，烟花绽放的声音，忽然震醒了所有人困倦的耳朵。
    ——十年前，夫人执意要到野园静修的，王爷百般劝阻，最后只好妥协。夫人入园的那天，他只好说，“从今以后的每一年，我都会让人给你备上烟花。如果哪一天，你想见我了，就叫人把烟花点起来。
    ——紧接着，云南王禁了全昆明城的烟花爆竹。连王府里，都不允许放了，唯独每一年按时把各色精制的烟花送到野园而已。十年里，那些精心制作的烟花，从来没有一次点燃过。直到这一天，这一刻。王爷正在万卷楼上，为自己和云南的未来烦心。听见响声时，他推开窗户，看见城池北面一片的烟花，纷纷落在千家万户的房顶。他知道是夫人要见他了，便放下了心里的事，来不及叫人约车治装，自己牵了匹马，便就笑容可掬地向野园飞奔而来了。
    一路欢快天真，四蹄腾跃，如同他可爱年少的儿子。
    ——这一生里，出生于辽东中后所的男人吴三桂有很多头衔。他是一个英雄，一个王者，一个无所不能的人。可是，在邢畹芬面前，他却什么也不是。除了，是一个为情所困的少年，还从来没有长大过。
    ——虽然，这都是一千年前的事了，但想到这些，我还是感动又难受。对那时候的我们来说，十年可比一千年要长多了。十年，是不思量，自难忘。咫尺千里，无处话凄凉。就比如云南王和夫人，人生初见的时节，毕竟一个春风得意，一个青春正好。可，十年之后再相见呢？
    一千年前，碧纱橱中的黑暗里，有一点天青色的微光。
    是我头上的夜明珠，暗夜里荧荧光亮。我仿佛看见千万片岁月的茧衣脱去，一个英俊的金甲将军，走到芙蓉照水，青春正好的的情人面前，说，“对不起，畹芬，我来晚了！”
    这才是爱情吧。
    也许，就是因为见证过这样的爱吧。所以不管现实如何不厌其烦地证明着爱的虚妄，我都愿意相信，世界上总有人能那么幸运，可以不断创造和拥有永不磨灭的爱情。这爱情不知所起，却一往而深，除了死亡，其他任何力量都不能动摇半分。
    就像我故事里的吴三桂对我故事里的邢畹芬。
    这爱情，是真的爱情。这样的爱情无坚不摧。
    比如时间，比如战争，比如流言。
    ……
    哈哈，也比如，那天晚上一直冷冷坐在那里的福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