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言书金传歌万小邑》第68章 严阵以待

    万卷楼是一座挺大的楼，虽然是在昆明，可昆明的天一向亮的完，寒气也退的迟。所以几位爷在硬硬冷冷的椅子上坐了一会儿，就多少有些忍受不住。
    想来，小王爷方才闹着让几个丫头围着他伺候，也是因为这个了。但他又为何让她们散了呢？是因为我的缘故么？我偷偷看了一眼小王爷，又看了看远处的几位：
    说实在的，他们可是个个都对我很好。
    但这可又是为什么呢？我觉得想不通这其中的道理。不过，这一番念头在脑子里转了几个圈儿之后，终究也还是停止住了。大家对我好，总比对我坏强吧？既然如此，还有什么不称意的呢？我也是的，想那么多做什么呢？只管把这好统统收着就是。
    一片乱想之间，一个目光清澈，面如满月的小和尚忽然就进了大堂，接着又走到几位爷面前行礼。
    不用猜，这一定是来给我们做楼上“向导”的明章了。
    可是他的竹节鞭呢？
    小王爷一下子感到了兴趣儿，忘了版纳园，忘了聊天，立刻就蹦蹦跳跳凑了过去。其时卫四爷正在跟明章交代着什么。不过大约也是交代完了，因此，不一会儿，小王爷竟风风火火，拉了明章过来了。
    这小和尚真是干净漂亮，可的确也是太幼小了。真的不像是该他讲这楼上典故的。
    因此不等他行完礼，我和云书就一起问了出来，“一会儿就是你带我们参观万卷楼吗？”
    “是呀。”他垂着好看的双眼皮，脸上还是那么的漂亮好看。
    “你对这儿很熟悉吗？”我们又问。
    “也没有很熟悉，不过是比一般人多知道些吧。”明章见我一直盯着他看，脸忽然红了。
    “不是说一会儿要表演竹节鞭么？你的鞭子呢？”小王爷说。
    明章老老实实地答，“我是自己先过来的。鞭子一会儿有人送过来。”
    “真棒！那你以后做我师父，教我竹节鞭成不成？”小王爷信口就来，可是师父哪儿是他想认就能认的呢？明章如果做了他的“师父”，那岂不是要和王爷成一辈儿的人啦！小和尚的脸一下子红得朱色满涨，只好一个劲儿的说不行。
    小王爷便越发信口开河，胡言乱语起来。正热闹到不可开交处，忽然外头进来一个人，过来提醒道，“各位爷仔细着些，王爷马上就到啦。”
    大家听见这样一声，精神才振奋了些。又等了一会子，王爷才真正是来了。他还穿着昨儿晚上到碧漪亭中见我时候的那身行头，虽然很有可能一晚上没睡，但精神似乎竟比昨儿晚上更好了。来了时，跟迎上去的几位爷说了些什么之后，便到他的黄金座上坐了。把两只脚放在座位下头的搭子上。
    接着整个人就闭上眼睛不动，也不言语了。小王爷看见他爹来，立即耷拉了耳朵，打住了没完没了的胡搅蛮缠，闭上嘴巴不吱声了。我看看异常乖觉的小王爷，心里有些暗笑：这个天不怕的主儿，竟然也有这样老实的时候。心里觉得很是新鲜好玩，于是悄悄捉了小王爷的衣襟，开口道，“小王爷……”
    小王爷听见这一声，立刻横过来一眼，面无表情看看我。还挺有些不屑的意思。
    我这才意识都起来他在不高兴什么，于是赶紧改了口，叫了声，“熊儿。”
    “怎么啦？”他哼了一声。我忍不住笑了下，“你是不是特别害怕你爹啊？”
    他冲我翻了个老大的白眼，“你不怕你爹吗？”
    我爹？
    一个似是而非的身影在心中一闪而过，关于他的一切也都模模糊糊，并不历历分明。我心里顿时有些五味杂陈，不是滋味：还能看见我爹的时候，我还小；况且他又不常来，即便来了，在我面前又很严肃，我们父女的交流便极少，印象其实也极少……
    我忽然有些莫名的难受了：为什么这世界这样不公平呢？有的人生下来便可以是吴应熊，而有的人生下来便要是金传歌呢？我默然了一会儿，收了笑，竟说了句再实在不过的话，”小王爷，我没有爹了。”
    眼角也忽然不合时宜的湿润了，眼泪和伤心事也就一起显现于脸上：
    也许并不完全是为了“我爹”，而是因为自从上了碧漪亭之后的这几个时辰，实在太漫长太难熬了吧。
    我想。
    熊儿怕是万万没有料到我会这样，惴惴地叫了声，“姐姐……“
    说着，一条身子热烘烘地就贴了过来，“好姐姐，我错了还不成么？你就原谅我这一次成不成？”
    众目睽睽之下，这可是王子该有的样子？可是我金传歌该有的样子？
    我红着脸推了他一把，好声好气地解释说，“你别这样，我不是生你的气。”
    “我知道呀，你是想家了。”他转了转眼珠，又往我这儿贴了贴。想家？我也是一个可以想家的人么？我还哪里有家呢？我看了看不借人家疾苦却偏偏还十分热心的小王爷，忍不住悄悄叹了口气。
    就这么着，等着，想着，终于连王爷自己也坐的似乎有些腿脚麻木。
    几个丫头便一左一右，默默给他捶腿捏背。
    ……
    ……
    ……
    即便昆明的日头升起的再晚，现在天色也已大亮了。
    说好的开园盛宴呢？
    说好的钦差大臣呢？
    怎么大家起了个大早，却是木偶一般的在这儿演出默片呢？
    我百无聊赖地看看四周，渐渐感到抵挡不住的饥饿向腹部游荡而来。
    面前的小桌精致妖娆的点心，忽然变得很引人注目。
    但我想总不至于是为我准备的。
    于是只能连困带冷并这饿一起忍着。
    忍着忍着，肚子忽然不能控制地“咕隆”一声，叫了一下。
    “哈哈哈哈哈……”
    一样百无聊赖的小王爷听见这声音，如同得了人间的大乐趣，大笑起来。
    惹得王爷睁开眼睛，叫了儿子一声。
    小王爷忙低了头，吓得收了笑声，而且还很快速地向我身后躲了躲。
    于是王爷一眼扫来，便看见了我了。他先是眼神一呆，接着静静看了我一眼，道，“既然是你，总该劝小王爷收敛些。”
    奇怪，他老人家竟并没问红绡的事，也没问我为什么竟跟小王爷站在一处。
    也许王爷是已经知道红绡干什么去了？
    可我已经有些意识模糊，不太记得为什么这会儿竟是我们两个在一处了。这么想着，少不了看了几眼身边的小王爷。他正低了头，藏了满脸嫁祸于人之后那种志得意满的眼神，吃吃笑着望着我呢。这倒是笔糊涂账了。一时间，到底是因为我的肚子响让使得他被王爷训，还是他的笑声大而连累我被训，都变得不可分辨了。于是两个相视一笑，便算了结了这场“冤仇”。
    “咱们这算是扯平了行不行？”他说。
    “行。”我点点头。
    小王子也点点头，“那咱们一会儿散了会场，我带你上街吃好吃的。”
    “什么街？”
    “南屏街啊。你没去过么？”
    我便想起来王府时经过的那一条人流熙熙攘攘的街道了。倒也还……挺有意思的。我看了眼高高在上的王爷，他正低了头，抿着盖子在喝茶。我心里一动，问道：“你真能带我去么？”小王子道，”这有什么不能的？我什么时候骗过你？昨儿说好的给你簪子，不就真给你了嘛。”我低头一想，这话倒是无可反驳的，于是心里很喜欢。便冲他一笑，说了声，“谢谢小王爷。”说完，不等他变脸纠正，自己承认错误道，”不，不，我该熊儿。唉，如今想来，这忽喜忽悲，似娇似嗔，其实不过一些不足为外人道的儿女情态。不再说也罢。
    我们来说说那个吴钦差吧。你猜那天他为什么没来？
    一大早，王爷派的人，便已到了他歇息的地方候着了。本就是说好的么？要参加近华浦开园的仪式和宴请的。
    王爷本来一夜都被打扰的没合上几眼，可一大早因为这个必须还要早早起床。
    王子王婿也是如此，这些也都不必提了。
    但除此之外其他的人也并没有闲着。
    等在万卷楼外的云南巡抚朱大人以及各级官员，地方名门，还有列翠轩戏楼上唱戏的姐妹，以及明章他所在的家庙里小心准备的出家人。
    这些可都是前一天征求了他的意见然后安排好的行程。
    先到万卷楼，再到近华浦游园，然后到列翠轩上听戏，然后到碧漪亭中小酌。
    但是伟大尊贵的钦差大人这倒是去哪儿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