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府城的时候骡车装得满满当当,回来的时候还是满满当当,其中大部分都是胡莱和胡桃的“成果”,自古女人疯狂购起物来都是不容小瞧的!
买了这么多东西,回家的第一件事自然就是分派礼物,赛金花和周秀才夫妇都得到了许多老人家实用的玩意儿,比如手提烘炉和大蒲垫等等,窦家人也有份,两个男人得了酒,嫂子们得了头油花皂等梳洗物,小孩子们则得了玩具和点心,霍一的礼物最难买,还是胡桃做主给他带了些治疗跌打的膏药,整个胡宅都沉浸在欢喜之中。
令胡莱意外的是,胡桃竟然还给沈九也带了礼物,是一个小糖人儿和几个竹子雕的小动物,有兔子也有狐狸。
“你要把这个送到沈家去吗?”胡莱哭笑不得地拿起这几样小玩意,问道。
“嗯!”胡桃笑嘻嘻地点点头:“再添两篮子草莓和水玛瑙去,礼轻情意重嘛!小九哥哥平常总是给咱们送东西,好不容易去一次府城,可不能拉下他的礼物,他会伤心。”
胡莱摸了摸胡桃的脑袋,心里有些感慨:在礼尚往来方面,她还不如小妹这个孩子呢!
周师娘和赛金花都是女红好手,听说胡桃想学针线活儿后,两个人都抢着要教。
“五丫头真懂事,这么小就知道学这些有用的,将来肯定是个好妻子。”周师娘感慨。
赛金花瞥了自己的老姐妹一眼:“五丫头才多大,你就说这个,亏得她还不懂得什么,不然脸往哪里放!”
周师娘笑着不以为意:“怕什么!又不是丢人的事情。现在学针线好,从小抓起才有用,总比将来抱佛脚强。不管丫头将来嫁给什么人家,针线都要学学的,给孩子男人做衣服鞋面做得好,公婆看着也要夸……”
胡桃听着她们说话,后脑勺的汗都要滴下来了:当着她的面说这些真的好吗?
周师娘雄心壮志要把胡桃教成女红高手,赛金花却看出胡桃年龄太小,不适合一下子学那么难的,和周师娘商量好后,她们决定赛金花带胡桃入门,后面的进阶就交给周师娘了。
“都包在我身上!”周师娘笑着说:“每天看着那个老东西教老五,我心里一直怪痒痒的,可算让我逮着学生啦!趁你这些时候教五丫头拿针,我可得把旧日的花样子好好整理整理,到时候由浅入深,教个痛快。”
“那行,到时候有好看的你替我也画一份。”
“这还用你特意说?”
眼见着周秀才回来了,赛金花领着胡桃给周秀才打了招呼,然后带她回了自己房间。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呢?”周秀才打趣周师娘道:“一看到我就走人,莫不是在商量什么坏事?”
周师娘瞪了周秀才一眼:“可让你抓着胡说八道的机会了!咱们这是在商量着教五丫头做针线呢。老五去了府学,可把你给轻松了,每天浇花遛鸟的。”
正如周师娘所说,周秀才已经彻底过上了养老生活,不担心吃穿起居,每天还能发展一下老年人爱好,比如在后院和天台种花种葡萄,屋檐下养两只鸟儿,日子过得可滋润了,周秀才原本清瘦的脸上都见了富态的肉。
“这都是咱们的老来福命!”周秀才感慨道:“你我年轻的时候孝顺长辈,供养双亲,所以咱们老了才不至于沦落到无人肯养的地步,这都是善报!硕哥儿如今孝敬咱们,老了必定也要享儿孙福呀。”
这话周师娘爱听,她这一辈子跟着周秀才大起大落什么都见识过,无论是富贵还是贫穷,她都没有苛待过双方的长辈老人,尽自己的力量去行孝,所以现在也有这三个孝顺孩子爱他们,这不是善报是什么?
赛金花带着胡桃到了她房里,六丫头正在睡午觉,这孩子睡觉很香,雷打不醒的那种,不过赛金花和胡桃还是压低了声音。
“咱们呀,从头学起!”赛金花笑着替胡桃带上小顶针,轻声地把针和线递给了她:“你先试试把这个线穿到针孔里去!”
这个可难不住胡桃,她把针举起来对着光,眯起一只眼,瞅准了机会唰地一下就穿过去了。
“呀,五丫头真棒!!”赛金花由衷地夸奖。
胡桃矜持地笑着,那是当然的嘛,她又不是真的小孩子。
“来来来,咱们先学着怎么‘走边儿’,学好了我再教你别的。”赛金花十分耐心地手把手教胡桃针线活儿,就在祖孙俩说说笑笑的时候,窦二嫂走了进来。
“大娘,汪四奶奶来啦。”
赛金花赶紧放下针线,叫窦二嫂抱着六丫头去隔壁房里睡觉,自己则亲手开始倒茶装果盘准备招待客人。汪四奶奶和她的情分不一般,不能怠慢了。
胡桃很懂事地收拾好炕桌,把针头线脑什么的都放在了篓子里,赛金花感激地看了忙碌的小人儿一眼:灵童儿就是这么聪明,懂事儿!
“老妹子,我又不请自来啦!”汪四奶奶在窦大嫂的带领下,满面春风地走进了后院。
“咳,老姐姐,你这说的是什么话!”赛金花抱怨道:“我请了你多少道,你今天才慢悠悠地来了,反倒还怪我不请你!”
“唉,这不是心里头愧疚嘛!”汪四奶奶落座后,看到胡桃不断转着眼珠看她,觉得十分可爱,一把抱住了怀里:“上次给你招来几尊瘟神,我心里一直老大过不去呢。”
“那都多少年的事情了,你不说我都忘记了!”赛金花一边给汪四奶奶端茶一边说:“要是为了那几个瘟神害得咱姐俩生分,那才是作孽呢!咱们这个年纪的人,知心的老姐妹能有多少?能见几次就见几次吧,谁知道以后的事情呢?”
汪四奶奶听了这话,眼睛一红,轻咳了几声,她身边的丫鬟婆子立即会意,带着人都出去了,并反手关上了门。
“老姐姐,这是……”赛金花意识到汪四奶奶这次来怕是有话要说,不由得放低了声音。
“老妹子,这话我只对你一个人说。”汪四奶奶叹了一口气:“我在汪家,怕是要呆不下去了!”
“什么?”赛金花吓了一跳:“那不能吧!外头谁不知道你是汪家的顶梁柱,汪家离了你生意都做不起来呢?”
“对,那都是外头!里头的事情,外头的人怎么会知道呢。”汪四奶奶自嘲笑道。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呢?”赛金花百思不得其解:“他汪家的大太太不是顶和气不过的一个人吗?你这么能干,又没个子女,以前处得好好儿的,到这把年纪孙子都有了,还折腾个什么劲儿!”
“和大太太没有关系,是二太太的儿子!”赛金花不是外人,汪四奶奶便没有避着她,掏心掏肺地道:“这个爷像狼一样狠!他看大太太没有儿子,三太太的儿子还小,便动了霸占家产的心思,头一个收拾的就是我!谁不知道汪家的老头子上了年纪,太太们又一个个都是软脚蟹,也就我还多几个心眼,这叫什么,擒贼先擒王?”
“你是说汪家那个大少爷?”赛金花鄙视不已:“就他那个草包脑袋,别说像狼,像老虎都没什么用!谁不知道这个大少爷在铺子里闹了多少笑话,被老爷痛打一顿赶了出去?要是他做生意能干,也轮不到你掌家啦。老姐姐,别慌,铺子里的掌柜伙计们都知道个好歹,就凭那个东西撼不动你!”
“光他倒是没什么,可你知道这个混账勾搭上了谁吗?”汪四奶奶气得直哆嗦:“如今生意这样难做,府城那边的铺子也收起来好几个,他还给咱们家里拖后腿!”
“谁?”赛金花不解。
“周禄!”汪四奶奶语出惊人:“这个丧良心的狼崽子,为了争家产,宁肯把大半家产送给那个老王八!”
得知汪家的大少爷勾结什么人后,不仅赛金花惊掉了下巴,汪四奶奶怀里的胡桃也惊讶得不轻!
郡里的中小商贾人家都十分痛恨周禄,平常家里再怎么鸡毛蒜皮或者私下的仇恨在周禄面前都会放下,团结一致对外,这个汪家大少爷还真是骨骼清奇,反而倒过来了!周禄是怎么个雁过拔毛的个性郡里人都知道,为了一点私人小利,宁肯把所有家当都送到豺狼嘴里,实在是太不愚蠢了。
“不能吧?”赛金花震惊不已:“是不是你多心了?……那人再怎么蠢,也不至于这样蠢!”
汪四奶奶冷笑一声:“别说你不相信,一开始我也不相信,可查了几次后不得不信了!我派人跟踪他,好几次逮到他和周禄那个老王八同进同出的,然后铺子里的麻烦就忽然多了起来,老爷问起来他就跳起脚骂我,说我妇道人家没有见识,还是由他来掌管家事的好。”
赛金花气得话都说不出来了,半晌后憋出一句:“那你打算怎么办呢?”
“怎么办?”汪四奶奶勾起唇角,依稀可见她年轻时的风情:“来个釜底抽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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