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嵘心语》第43章 星掩冰无影。

    苏嵘不想怀疑心语。
    所以苏嵘从一开始就从刘井三那边下手，在苏嵘心里面，他是多希望这一切的肇始者就是那个莫名其妙的刘井三。如果真的是刘井三，那这件事就真的好办许多，如果不是刘井三，刚刚要是给刘井三弄死了，苏嵘也会以此为借口真正地在心底里小松一口气，也不至于现在这样这么六神无主了。
    苏嵘对周颖刚刚说的“偷影人”一事是持着半信半疑的态度记下的，一如之前他记下那个所谓的“三灵”一样。
    在这个世界里有无数的异能者，虽然其中有极大一部分人的异能非常相像甚至是一模一样，但也不排除里面有非常强大而且怪异的异能。
    苏嵘只是觉得，这个刘井三在那个时候出现在那个地方，实在是太可疑了，而且还有第二天一早就发生的这种差点让苏嵘一行人命丧黄泉的事，这就更加重了苏嵘对其的怀疑。
    苏嵘的怀疑不是没有道理，但现在一切都断掉也乱掉了——因为北冥樱的出现。
    北冥樱的实力非常强，苏嵘相信她说的每一个字。
    苏嵘自觉自己与北冥樱在实力上的差距很大，在北冥樱没有使用任何异能的情况下，她都能压着自己打，那就更别说使用异能之后了。所以这个事件基本可以排除刘井三和北冥樱的嫌疑，毕竟以他们的实力，杀掉自己简直和玩一样，根本不需要那种规模的行动。
    如果那三波人想要的人不是刘井三的话，那又会是谁？
    苏嵘觉得自己的脑子隐隐作痛，他不敢再往下想。
    在太阳被地平线吞了快一半的时候，苏嵘他们顺着大路赶到了张掖市区。
    本来说是要尽早找一家高档些的旅馆住下，可谁知道刚刚进市区，苏嵘就发现心语的眼睛老是盯着一个地方看。
    那个地方……
    苏嵘顺着心语的视线看了过去。
    当苏嵘看清心语紧盯着的那个东西时，他突然记起了那个自己曾经向心语许下的、异常稚嫩的诺言。
    “心语，你还记得吗？”苏嵘躺在心语的腿上，静静地看着心语的脸。
    苏嵘的话仿佛一道电流通过了心语的身体，她的肩膀颤抖了一下，仿佛想说写什么，却没有张口，之后就再没有其他回应。
    见状，苏嵘直接坐直了身子，凑到前面拍了拍周颖的肩膀，“妹子，看见那个摩天轮了吗？去那里。”
    “啊？去那儿干嘛。”周颖一脸懵逼地看着苏嵘，她都准备好要赶快泡个澡然后好好睡一觉了，怎么又突然要去游乐园？
    “别那么多废话，去就是了。”
    既然是苏嵘的命令，周颖不好也不想违抗，只好长出一口气，拖着本就因为异能透支而有些异常疲劳的身体继续开车了。这是一个不大也不小的游乐园，应该说，一般一个游乐园该有的它都有。
    在曾经，苏嵘和心语都还很小的时候，苏嵘曾向心语许过这么一个现实而又可笑之极的诺言——
    “我想坐摩天轮。”心语当时指着的，是一本不知道从哪儿翻来的旧杂志，上面印着的是北京的那座全世界最高的摩天轮。
    “等我以后赚钱了，一定带你去。”这是当时苏嵘脱口而出的话，“你想玩多久玩多久，想玩什么玩什么。”
    确实是现实幼稚而又简单得可笑，可这也确实是他们那个年纪，他们那个身份所能想到的，最浪漫的一个诺言了。
    两个人，摩天轮。
    呵。
    苏嵘的这声冷笑，是在切切实实地嘲讽着自己。
    苏嵘觉得自己很没用，尤其是走到今天这么一个地步。
    苏嵘从小就一直认为自己是一个很普通的人，他从小就没有什么大愿望，也没有什么大目标，他最大的目标就是自己好好上学，拿一个还算不错的文凭，有能力养活好王萌，有能力娶了心语，再办一场能给王萌挣脸面的婚礼，然后就生子，安安稳稳地度过这虽然平凡，但对他自己来说仍是很有意义的一生。
    然而命运。
    呵。
    苏嵘又冷笑了。
    那一夜毁了所有的一切。
    即便心语还活着，然而一切都已经不一样了，包括心语，包括苏嵘他自己。
    苏嵘花光了自己一半的积蓄，包下了这座游乐园闭园后的后半夜，只为了向心语证明，自己什么都没忘记。
    苏嵘如今只是为了赎罪，赎那一夜自己没能救下心语的罪，赎自己现在无时无刻不在怀疑着心语的罪。
    一如十多年前那样的幼稚，幼稚透顶。
    现在的苏嵘，谁都不信。
    在将近十一点的时候，星星突然停止了眨眼，天空闪过几道白光，隆隆几声响，雨淅淅沥沥地开始下了。
    苏嵘坐在蹦极台的边缘上，伸出手，仰头看向了天空。在陪心语坐了两圈摩天轮后，苏嵘就一直坐在这个地方。
    “心语呢？”苏嵘问。
    周颖停在了苏嵘身后五六米处，轻轻地咬着嘴唇，一言不发，大概过了半分钟，她才缓缓开口说，“心语刚刚说要睡觉，我把她放回车里了。”
    “锁好车子了吗？可别突然有什么人把她偷跑了，那我可跟你没完。”苏嵘从周颖的语气里察觉到了她似乎想和自己说些什么，所以苏嵘刻意地放轻松了语气。
    “肯定锁好啦。”周颖微笑了出来，往前走了两步，坐到了一旁等待区的椅子上，“这个我怎么会忘呢，我又不傻。”
    “你还不傻？”苏嵘淡笑着收回了手，双手撑在了身后，仍是望着外面的雨夜景。苏嵘意料中的周颖的反驳声没有出现，他瞥了一眼周颖，发觉周颖的状态好像不太好。
    也是，今天周颖可真的是立了大功，要不是她在，可能中午的自己就已经命丧黄泉了，辛苦了她这么久，还是跟他多说说话吧，总不能老是这么对待她，要不然也太不公平。
    这么想着，苏嵘又主动搭起了话茬，“妮子，知道咱们身下的这条河是什么河吗？”
    “黑河吧。”周颖的声音有些疲软，“这座游乐园不就叫‘黑河游乐园’吗？”
    “其实它还有个名字。”苏嵘说，“虽然极可能不是神话里面那个，但它有一段也确实被冠以了那个名字——弱水。”
    “只取一瓢饮那个吗？”
    “只是一个说法。”苏嵘说，“弱水三千，只取一瓢。是不是听起来有些蠢？”
    “是有些蠢吧，但专一不是更好吗，谁也不会喜欢花心的人吧。”
    “所以说你蠢啊，谁说这只能形容感情啦？”苏嵘放轻松了语气，“更何况它本来也不是说感情的。”
    “难道是说事业什么的吗？”
    “算是吧。”苏嵘点头，“是说只要做好一件事就好了的意思。”
    “哦……”周颖的语气依旧很低沉。
    “可真的是只要做一件事做好的意思么？”苏嵘话锋一转。
    “嵘哥哥的意思是？”
    “没什么，我只是觉得，这句话不能那么理解。”苏嵘又向着夜空伸出了手，“弱水三千，不是只要取一瓢，而是……只能取一瓢。
    “人的一生真的太短暂了，短暂到这一个‘我’到最后可能都不知道自己是谁，自己是从哪儿来，又要到哪儿去，短暂到纵使弱水茫茫三千，却仍旧只能取一瓢。
    “我从云南出来，到四川，救下你，再到上海，若重走了，再到郑州，心语回来了，再到现在。我是苏嵘，从云南出来，我现在要到欧洲去，呵……
    “我很怕啊，妹妹，我真的很怕，我从来都没这么怕过，我怕自己周围其实什么都没有，我怕自己逃不离这里，我怕这都只是一场梦，醒来之后谁也没有，没有心语，没有阿萌，没有你，我在一个笼子里，在一个被丢到深海的笼子里，周围一片黑暗，那儿什么都有，也什么都没有。我不知道哪边是真，哪边是假，我不知道选那边才好，或许哪边都不应该选，因为我觉得，不管选哪边，我所拥有的，最后好像都会消失……”
    苏嵘的手向前虚抓着，他突然觉得，自己的影子，好像被偷走了。周颖没有说话，没有回苏嵘一个字，她坐在那里定定地看着苏嵘那有些落寞的背影，她咬着嘴唇，她的身体在颤抖，她不敢再看苏嵘了，她把头扭了回去，她看着自己那紧握着的双拳，她想哭，但她忍住了，她没让一滴泪流出来。
    “嵘哥哥，我能拥抱你吗？”周颖抹了一下自己的眼眶，站起了身子。
    苏嵘一愣，他扭头看了一眼用左手抱着她自己右胳膊的周颖，他觉得自己好像感觉到了什么，但他不想戳破，“可以啊，你是我妹妹，连拥抱都不让的话，我还算什么哥哥？”说着，苏嵘站起来，转向周颖，张开了双臂。
    冰突然出现在身体里的感觉应该是什么样的？
    苏嵘不知道该如何描述那种感觉。
    刺骨？亦或是单纯地觉得冷？
    苏嵘形容不出来，但他确实没有感觉到痛。
    苏嵘很想说自己很失望，抑或说很愤怒，或者说不解。
    但这些感情苏嵘一概没有，他反而觉得这件事理所应当。
    苏嵘甚至对自己的心脏部位突然出现了一把撑破血肉的冰刃，对自己整个被冰冻并被推下这件事都生不出来一丁点儿的怨恨之情。苏嵘不想再去思考任何事情。
    苏嵘最后看到的，是周颖决绝的背影。
    苏嵘最后听到的，是心语撕心的声音。
    “嵘嵘我不允许你死！苏嵘，你个混蛋！我不允许你死，你听见了吗！在我让你死之前你不能死，你听见没，苏嵘！”
    魔方的声音……
    “对不起，嵘嵘……请你……忘了我……”心语的声音开始变得微弱起来。
    “我希望……”苏嵘觉得自己能听见心语的啜泣声，“我喜欢他的感情……”心语的声音越来越远了，“我希望……”魔方依旧在转动，“我知道我喜欢他的感情……”
    魔方转动声消失了……
    心语的声音也消失了……
    苏嵘的意识也随之渐渐归于沉寂，直至消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