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初雪平宗》第439章 纵惟翻覆俯仰间(一)

    外面有人轻轻敲了两声房门,正在榻上靠着隐囊看书的倏地一下坐起身,将手中的《谷梁传》向旁边一扔,扬声招呼:“阿屿!”
    阿屿正在一旁打瞌睡,立即警醒地跳起来冲过去打开了门,简略问了几声,回头向平衍报告:“是厍狄聪将军的消息来了。”
    平衍等的就是这消息,立即招呼:“快让进来。”
    来人是个二十岁出头的贺布卫士,一身风尘仆仆,看得出是跳下了马连水都没喝一口就赶来汇报。平衍的心提了起来,知道这消息定然会十分急迫。他不等对方下跪行礼,便连声道:“不用行礼了,快说说。”
    那人点了点头,接过阿屿送来的浆酪,却顾不得往唇边送,只是说:“厍狄将军带领我们兄弟一路暗中护送叶娘子进了雒都。属下亲眼看着她去了崔相府邸,又与崔相一同去了世子的王府……”
    平衍却耐不得如此的啰嗦,打断他问道:“到底要说什么,直接说!”
    “是。”那人干咽了一下,才道:“因为已经到了雒都,属下们心头放下大石,也就有所疏忽,想着一路上都平安无事,到了雒都就更加无虞,也就放松了警惕。”
    平衍登时一个头两个大,耐着性子催问:“到底出了什么事?”
    “当日世子离开府邸之后,有一伙人从府中将叶娘子劫持走了!”
    “什么!”平衍惊得一下子坐直,瞪着他问:“什么人干的?”
    对方迷惑地摇了摇头:“看模样眼熟,后来想起来是在路上偶遇过几次。只是这群人扮作商贾,并没有过多留意。”
    平衍强按心头怒火,又问:“人现在在什么地方?”
    对方更加羞愧,低头支支吾吾了半天才说:“当日弟兄们没料到会横生枝节,待到发现的时候已经……已经……”
    “也就是说进了雒都就没人盯着她了?”平衍怒极反笑:“即便不想着像我交代,若是陛下得知叶娘子被人劫走不知下落,你们就能保住项上人头了?”
    那人也知道这次失误太重大,连忙跪下磕头:“属下知罪,请殿下给属下机会,让属下等人戴罪将叶娘子寻回来。”
    “你们打算怎么找人?”平衍的语气阴沉。
    “厍狄聪将军委派属下回来复命,他本人带着弟兄们在雒都暗中查探,守住附近主要出入道路,广布眼线,一旦有蛛丝马迹就会追寻下去。”
    平衍知道这已经是他们能想出的最好的办法了,再过多责难也于事无补,叹了口气道:“你且起来,好好休整一下,我拨三千禁军,明日启程,你与他们一起奔赴雒都。具体细节等明日的军令吧。”
    阿屿遵平衍的吩咐将来人送走,再回转时间平衍靠在床头,双目紧闭,颧骨显出一丝异样的红来,吃了一惊。他久在平衍身边,知道这是又要发病了,连忙过去要扶平衍躺倒:“殿下,是又不舒服了吗?我去叫医官来!”
    他转身想走,却被平衍一把抓住衣袖:“不必。”平衍攒了口气才说:“备车,我要进宫。”
    阿屿一怔:“进宫?现在?可是已经宵禁了呀。”
    平衍就着阿屿的手劲儿坐直身体:“给我一碗参汤,备车。”
    参汤的确起了作用。平衍来到承恩殿的时候,面色已经比之前红润多了,因为低烧而引起的浑身疼痛也减弱了许多,令他能够积攒起力量面对贺兰皇后。
    贺兰频螺被他软禁在承恩殿中,这些天不见天日,面色变得苍白,也不肯再如以往那样悉心打扮,只是简单将发髻一丝不乱地绾在脑后,一身素衣,看上去倒是比初封皇后时更具威德。
    她对平衍深夜登门丝毫不觉诧异,看着他冷笑:“七郎是来看我死了没有么?可惜得很,一时死不了。”
    平衍躲过她凛冽的目光,命内官扶着自己在绳床上坐下,“我倒是没想到皇后如此神通广大,幽居禁宫,还能运筹帷幄,决胜千里。”
    “你说的话,我不懂呢。”贺兰频螺悠然自得地在靠在凭几上,用衣袖掩住自己的口微微打了个哈欠:“不管七郎是为了什么而来,这个时间总不合适。你我虽为叔嫂,却也是君臣。你也说了,我的事情,只能陛下回来决断,那么你此时在这里不走,就是失礼。七郎你读了那么多诗礼之书,总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吧。”
    “我不会纠缠娘娘,只要娘娘给个示下,叶娘子现在人在什么地方,知道了答案我立即就走。”
    “哎哟,”贺兰频螺像是听见了最好笑的话,咯咯地笑了好一会儿才说:“被关在这里不得与外人联系的是我。坐居中枢,主掌朝政的是你。你却来问我人在哪里?”
    “嫂子神通广大,平衍自愧不如。只能来向嫂子求教了。”
    “又肯叫我嫂子了?”贺兰频螺冷笑了一声,扭过头去看矮几上摇曳的灯花。过了好一会儿才冷冷地说:“我不知道。”
    平衍哦了一声,也不再逼问,慢条斯理地从怀中拿出一丸药来,对身边一个宫人道:“麻烦拿碗清水来,我要吃药。”
    贺兰频螺皱眉看着他:“你要做什么?”
    平衍有些抱歉地冲她笑了笑:“大夫嘱咐我每三个时辰要吃一次药。以往这个时候,吃了这丸药就可以睡了。今日却没办法,只好借承恩殿的水吃药。”说完又从怀中掏出了七粒药丸,一排放在面前矮几上,抬起头冲贺兰频螺笑了笑:“七粒药丸,想必也够了。吃到第七粒,若是还问不出叶娘子的下落,我也就只有死在这儿了。”
    “七郎,你如今倒是长进了,会以死相逼了?”
    “人是我放走的,如今找不到了,与其等陛下回来问罪,不如我自裁得好。”
    “你就一定知道是我指使的?”
    平衍微微一笑:“嫂子并没有问细节,就立即知道我在说什么,如果不是有默契,那就只能是嫂子知道得比我还要多。”
    贺兰频螺知道自己到底还是漏了底细,一时想不出应对之词,索性沉下脸来一言不发。
    “嫂子还不肯承认吗?”平衍也明白不将她彻底压服,她是不会就范的,于是正容道:“我派人尾随保护叶娘子的人回报说,路上就与劫持她的人照过面,可见那些人是也是从龙城去的。这龙城之中还有谁有这样的胆子敢对她下手?”
    “这就难说了。那女人得罪的人多得是,你又怎么敢肯定是我呢?我被你关在宫中,哪里有那样的本事?”贺兰频螺说到这里突然笑了笑:“倒是我记得七郎与那女人的仇,不比我少啊。”
    “娘娘太过自谦了。”平衍本想以嫂子的称呼动之以情,见不奏效便又改了称呼:“即便还有别人对她有坏心,却总不至于直接从阿若的府中将她给带走。能在他府中畅行无阻的,也只有晋王府的旧人吧?”
    贺兰频螺面色微微一变,“你说什么?”话音刚落,立即意识到自己还是失态了,连忙收敛神情,仍旧靠回到凭几上。
    这一瞬间的失态没有逃过平衍的眼睛,“原来娘娘不知道他们是从阿若府邸把人带走的。这就难怪你不肯承认了。这件事情一旦牵扯上阿若,总还是会让娘娘担忧的。”他目视着贺兰频螺,“毕竟若是让陛下知道人是从阿若那里劫走的,只怕也轮不到娘娘如何向陛下陈情了,已经断了父子之情,也就没有再顾念的道理了,你说对不对?”
    贺兰频螺终于坐不住了,一下子站起来冲到平衍面前:“七郎,我一向不曾亏待过你,甚至为你冒着奇险找来那些药给你,你可知道若是陛下知道我给你毒药让你能够自戕,他会将我剥皮扒骨,打入十八层地狱。你如今不想死了,便要与我为难是吗?你可别忘了,那女人你是往死里得罪过的,她绝不可能放过你,你倒为了她来为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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