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初雪平宗》第421章 事无两样人心别(三)

    碧台宫中的一群内官宫女早就得到消息,纷纷出迎,却被平宗一句话给喝了回去:“不许出来,别让我看见你们。”
    顷刻之间,众人各归宫室,偌大碧台宫中空荡荡一个人影都看不见。
    平宗咬着牙问叶初雪:“这样可以了?你不想有人看见,我满足你。你想要什么我都能满足你。”
    她抬起头看着他,目中满是被他激发的怒意:“我要离开这里,我要去南方,你能满足我吗?”
    “除了离开我。”他捉着她的手腕,把她拉近到自己身前。两个人浑身上下都已经透湿,各自从里到外散发着寒气,“我可以给你我所有的任何东西,唯独不许你离开我。”
    “你能给我什么?”她冷笑:“你的江山?”
    “我的命怎么样?”他咬着牙将一把匕首塞进她的手中:“你只有一个办法可以离开,我以前就给过你这个权利。”
    叶初雪低头看着手中的匕首,刀刃泛着寒光,就像他此时的面色,有着令人不安的寒意。她的手微微颤抖,像是因为寒冷而捏不住刀柄一样。“有一天夜里你在梦中问我会不会离开,”她摇了摇头苦笑:“我也不想。我经历了这么多,终究和你生儿育女,这样的生活是我以前连做梦都不敢去奢望的,你给了我。你给了我一切我想要的,”她抬起头看着他,不复之前的激愤,神情中却有着一丝更加令人心惊的沉静:“却也给了我最不堪承受的屈辱。”
    平宗被她那样的目光吓住,不由自主后退了一步:“你什么意思?”
    “罗邂。”她轻声说出这个名字,将所有的恨意和不甘都深深隐藏在心底很深很深的地方。但那恨意太强大,令平宗不由自主地想起之前在水中所见,宛如万古长夜一般幽深不可测的湖心。那样的深沉和黑暗,让所有平静的表面都看上去令人不寒而栗。
    “罗邂?”他仿佛明白了些什么,却又似乎什么都没明白,疑惑地问:“你是因为罗邂要离开我?”
    “你自找的。”叶初雪的冷笑仿佛匕首的刃光:“是你扶持他在南朝称帝。”
    仿佛被一只大锤重重击中了胸口,平宗只觉胸前一痛,“你……”
    “我问过你,可你说了假话。”她掩饰不住伤感:“我多希望那时候你说的一切都是真的。那样我就可以安心守在你的身边,指望你能像你说的那样,满足我的任何要求。我想让你出兵去剿灭罗邂,或者动用你的势力杀了罗邂,甚至只是袖手旁观,坐看落霞关我的伯父们去收拾他。”她苦涩地笑了笑:“你曾经说我消磨了你的壮心,你又何尝不磨钝了我的锐气,让我一度相信你去会替我做这一切的谎言。”
    “不是谎言。”他忍不住开口为自己辩解:“只要你说出来我都会为你去做。”
    “我让你杀罗邂你肯吗?”她冷笑起来,“你能说罗邂称帝与你无关吗?”
    “我……”平宗语塞,无法说出任何话。
    “我知道你的想法。你是报复我谋划了平宸迁都。如今北国分裂,你一时没有余裕去攻打南朝,所以便扶持了罗邂称帝。如此一来,虽然你不能把江南并入你的版图,却可以通过罗邂的手实际上统治江南。任何人若处在你的位置上,无疑都会这样做。”她丝丝入扣地分析着,语气渐渐沉痛:“只是你不能。可你竟然不懂这个道理。”
    “我……”平宗恍然大悟,终于明白问题出在了什么地方:“因为你,所以我不能利用罗邂?”他有些不解,“可是罗邂只是一个工具,我今日可以扶助他称帝,明日便可以将他踩在脚下让他碎尸万段。叶初雪,我知道你恨罗邂,但我不能因为你的私怨而不顾天下……”
    她冷笑地截断他的话:“你的天下。”
    平宗一愣,终于明白症结所在:“叶初雪,你不会忘了我说过的话吧。我说过要让你和我并肩共享着世间一切荣耀。”
    “我记得你说的每一句话。”平宗的话并未能安抚叶初雪,反倒更加激怒了她,“只是你所说的荣耀是你的荣耀,你可以将这荣耀当做赏赐让我分享,却不肯让我保住我自己最低的一线自尊。”
    “我怎么赏赐了?”他觉得简直没有办法跟她好好说明白,“我的荣耀不就是你的荣耀吗?你把我所有的都与你分享,你还有什么不满意?”
    “你把从我这里抢夺走的一切与我分享,还真是大方。”
    平宗一句一句被她噎回来,也无法不心头火气,“你到底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就是,我为了你放弃了我的一切坚持,你却还要扶持罗邂窃取我家江山,将我经历过的羞辱十倍再羞辱我一次。即便这样我都打算隐忍,你却还要斩断我家最后一丝希望。”
    “我斩断你家什么希望了?”
    “为什么我两位叔父自相残杀?真的不是你从中捣鬼吗?你为了确保罗邂能够坐稳江山为你所用,不惜让姜家彻底灭亡,却还留下我为你生儿育女,这就是你所说的分享一切荣耀吗?”
    平宗也气得脑中一片昏乱:“你家那两位叔父什么样的货色,也配让我去用计谋。你说我羞辱你,叶初雪,你给我弄明白,这天底下人人都在羞辱你,唯有我敬你爱你,愿意用我的天下陪你玩你那些把戏。你说你为我放弃坚持,我倒想知道你那些所谓的坚持除了用来与我作对还有什么意义。姜家早就灭亡了,早在你父皇临终前托你守护时起就灭亡了。早在你那个侍女假先帝之名生下别人的孩子时就已经灭亡了。你,还有你的那些伯父,姐姐,亲人,都不过是陪着姜家的江山苟延残喘。所有人都知道的事实,只有你不肯去相信,除了无休止地自欺欺人,你还会什么?你如今为了那个所谓的江山与我恶语相向,却不知道你真正的敌人正是那些将你驱离家国的亲人。叶初雪,你真是我所见过最不知好歹不辨是非的人。真正捧着一腔赤诚对你的人,你却当做仇敌对待。”
    叶初雪气得浑身簌簌发抖:“我家的事不劳你操心。”
    “我对你赤诚相待,与你一起经历了这么多,我以为你我早已经夫妻一体,同进同退,你竟然要为了一个罗邂而与我决裂吗?”平宗冷笑,“你与罗邂的事,我不在乎,旁人也不在乎。是你自己念念不忘,却来埋怨别人。叶初雪,你到底想过没有,罗邂对你究竟有多重要?”
    “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你若是为了那个人离开我,就不要扯上什么江山社稷。”
    “你混账!”叶初雪激怒之下将手中匕首向他掷去。
    平宗措手不及,见白光飞到,急忙偏头躲闪,终究慢了一步,被匕首手柄砸中额头,鲜血顺着额角滑了下来。
    平宗摸了一把,看见掌心的血迹,便如同熊熊大火被浇上了一桶油,登时红了眼睛,过去一把拽住叶初雪,咬着牙冷笑:“混账?你今日才知道么?”
    叶初雪拼命挣扎,却丝毫不能撼动他对自己的钳制。情急之下张口重重咬在他手臂上,平宗吃痛,却不肯放开她,一手卡住她的脖颈,一路将她拖进了内室。
    他们就像是两只用性命相搏的野兽,谁都不肯示弱,彼此厮缠扭打,推拒碰撞。宫室内陈设的锦屏翠幛金玉器物无不横遭浩劫,被打碎撞破,满地狼藉,不可收拾。
    叶初雪终究力气输了一大截,被平宗压在身下,一边愤恨地瞪着他,一边两条腿乱踢,试图将他踢下去。平宗好无怜香惜玉的心情,握住她的两脚向两边拉扯开,整个人覆上去撕开她的衣襟:“我不许你走。哪怕要困住你一生一世,也不会放手。不管你心里想着谁,不管你为了什么理由,你都只能留在这里。”
    她被他扭曲狰狞的表情吓住,突然意识到是自己激发了他的怒气。这男人此时此刻看上去就像一只发怒的狼,双目通红,手臂力气强大得无人能够抗拒。她最先恢复理智,停止挣扎,抚上他的脸低声呼唤:“阿护,别这样阿护。”
    “别叫我阿护,你不配!”他狂怒之下口不择言,双手在她冰凉的皮肤上揉拧,身体粗暴地侵犯着她:“我的女人才能这么叫,你是谁?你心里想的是谁?”
    “你啊……”身体的疼痛冷却了她的怒火,她在他的身下辗转哭泣,“但你心里却只有江山。”
    “你比我强吗?你心里只有你的故国和家乡。”他咬着牙反唇相讥,愈加愤恨,动作也丝毫不见柔情。“不要求我,不要骗我,我不会再相信了。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会放你走。”
    她深深伤心,抱住他的肩膀在他耳边问:“你真的不怕我们变作七郎和晗辛吗?”
    平宗一惊,停下了动作低头看她。
    她继续追问:“难道我们除了像他们那样的结局,就没有别的办法吗?”
    他沉思了一会儿,从她身上下来,拉过自己的衣服穿上:“不,当然还有别的办法。我不是七郎,不会让你像晗辛那样离开,永远不会。”
    叶初雪撑起身体,惊讶地看着他:“你什么意思?”
    平宗深深地看她一眼,突然转身向外走去。
    “阿护!”她愕然起身追上去,看着他离开,“你要做什么?”
    “叶初雪,我曾经为了你不顾一切,但那样只是纵容滋长了你的自私,我不会再容忍你做背离我的事情了。你不许离开碧台宫,一步也不行,从今以后,日日夜夜,年年月月,只要我活着一天,你就寸步不能离开。”
    叶初雪被他的话惊得浑身发冷,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要关我一辈子?”
    “不管你愿意不愿意,我都要把你留在我身边。”
    她怒气又起,冷笑道:“你关不住我!”
    他回过头来,与她目光相接,两人各自强大不可摧的意志在这一瞬间碰撞,仿佛有火光因为着碰撞而迸发,他傲然一笑:“那就走着瞧。”
    叶初雪突然意识到他这一次真的不会再妥协了,问道:“阿戊呢?你要关我,至少让阿戊留在我身边。”
    “好让你带着他一起逃走吗?”平宗脸上露出那种将猎物逼入绝境时才有的胜利笑容:“不,叶初雪,你要是想离开,就一辈子别想见到阿戊。”
    叶初雪的心一沉到底,自从阿斡尔湖畔两人倾心那一夜之后就再也不曾有过的寒意重新笼罩了她的全身。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像是要让寒意将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冷冻起来一样,再开口时已经又像当日刚刚渡江北上时一样,声音沁凉冰冷,充满了讥讽与秋意,“那么,你永远也得不到我。”
    平宗本已经转身向外走了几步,听见这话一愣,不由自主回过身去,却见叶初雪已经转身回到宫室中去,砰地一声,大门被紧紧关闭。
    平宗一愣,盯着那扇紧闭的大门,仿佛被关上的,是他曾经费尽了心力才打开的那颗心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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