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初雪平宗》第267章 松柏难为桃李言(一)

    外面突然喧闹起来的时候平宗正召集了焉赉和贺布军的几个卫长在帐中研究地图。忽听得外面有女人尖叫男人惊呼的声音,几个人俱都一惊。焉赉最先反应过来,拔了刀出去查看,一时又飞快地进来,神色惊诧地对平宗说:“将军,是那头白狼。”
    小白平日只在营地外游荡,偶尔夜里会听见它的嗥叫声,但此刻已近正午,青天白日的它贸然出现确实反常。
    平宗也不知怎么心头突然狠抽了一下,顾不得细想,连忙出去查看。
    小白如今已经长得体量巨大,远超寻常的狼,浑身浴血,踉踉跄跄地正朝这边走过来,吓得周围不论男女都退避三舍不敢靠近。
    平宗看见它这个样子,只觉耳边轰得一声响,连忙跑过去抱住它问:“小白,出什么事了?谁伤了你?”
    小白已经精疲力竭,一见到平宗,就连站都站不起来,一下子趴在地上,却仍然咬着他的裤管拼命挣扎。焉赉赶过来查看小白的伤情,震惊不已:“是刀伤!伤口很深,它居然能活下来,太不容易了。”
    平宗勉强自己镇静心神,上上下下地检查小白全身:“毛上的血已经结痂,爪子的指甲磨秃了,小白,来,张开嘴让我看看你的牙……”
    小白像是能听懂他的话,顺从地让他掰开自己的嘴。闻询赶到的平安一直站在平宗身后,此时眼尖第一个发现:“那是什么?”
    平宗从小白的后槽牙上摘下一小块织物仔细查看:“是从衣服上撕咬下来的。”他的心一沉再沉,抚着小白的头问:“小白,你咬了什么人?你受伤后跑了很远的路?有多远?你究竟去什么地方了?”他终于忍不住问出了最担心的问题:“你是不是跟着叶初雪走的?”
    本来已经奄奄一息的小白突然仰头长啸,嗥叫声凄凉悲壮,震人心魄。周围围观也都是草原上长大的人,却从未见过狼在白天这样叫过。
    平宗一下子跳起来:“是叶初雪出事了!”
    他一把夺过焉赉手中的刀,一边往自己的坐骑走去,一边随口吩咐:“安安你找人照顾好小白。焉赉你带一千人跟我来。”
    平安追上来:“我也去。”她不等平宗反对,抢着说:“如果嫂子有事,勒古肯定也出事了。”
    平宗反对的话被堵在了嘴里说不出来,只得点头:“安置好小白你就来追上我们。”
    天都马全速跑起来有腾云驾雾的感觉,但更令平宗双腿发软的,则是对可能发生的事情毫无根据又无法停下来的猜想。如果叶初雪他们真的出事了,为什么一个回来报信的人都没有?莫非那些人都被全歼了?他一想到这个可能就觉得像是被人用匕首插进腹部狠狠地搅动。
    叶初雪,你千万不能有事。祸害遗千年,她一定不会死!
    突然前面有人喊起来:“看,是匹天都马!”
    平宗回神,迎着风展望,果然见远处一匹马在草地中徜徉。焉赉已经指派了两个人过去将马牵过来,平宗见了几乎跌下马背:“是叶初雪的马。她人呢?!”
    焉赉担心地看了他一眼,见他瞬间已经恢复镇定,才说:“按照行程,他们昨夜应该在安苇河边宿营,这里距离安苇河只有十来里路。”
    平宗点头:“你说的对,是我乱了。”他再不说二话,催马当先朝安苇河的方向飞驰而去。
    风从河边吹过来,夹着血腥味。焉赉怕平宗痛极,忍不住提醒道:“将军,一会儿我先带人去看,你在后面等我吧。”
    平宗双目几乎冒出火来,咬着牙狞笑:“我什么时候躲在手下人身后了?少废话,跟我走。”
    焉赉知道拦不住他,叫过几个得力的人让紧紧跟在平宗身后,以防万一。
    草原上一望无际的广阔。远远就能看见搭建的几座毡帐还静静伫立在河边。这一次连焉赉都开始心往下沉了。夜里宿营的毡帐到了这个时候还在,只说明一件事:他们没有能继续行程。
    天上十几只秃鹫在盘旋流连。
    他们甚至都没有跑到近前,就已经陆陆续续开始看见倒卧满地的尸体。平宗跳下马来,才觉得膝盖发软。
    这里经历过惨烈的战斗。血水还没有来得及完全渗进泥土里,残破的肢体遍地都是。平宗在一具尸体旁蹲下来,用手拂去脸上的血色污泥,露出的是一张熟悉的年轻人的面孔。焉赉也来到身边,愕然叫出了死者的名字:“纳西幕!是勒古的人。”
    到了这个时候,平宗反而不再忐忑,他站起来朝着毡帐走去,大声吩咐:“找找看,叶初雪在不在。”
    焉赉连忙招呼手下:“快,周围仔细搜索,看看叶娘子在不在。”
    他追着平宗走到最中心最大的毡帐前。平宗要吸一口气,才能鼓起勇气掀开帘子。
    里面空无一人,叶初雪的头巾腰带身上的配饰都整齐地摆放在一旁,人却不在。平宗目光如炬,扫视着留在帐幕中的杂物:“她带走了匕首。”
    一时有人来汇报:“营地周围都找过了,不见叶娘子,也不见勒古。”
    焉赉松了口气:“说不定勒古护送她躲了起来?”
    “那匹马是怎么回事?”平宗喃喃地问自己,一边希望焉赉的猜测是对的,一边却无法轻易乐观起来。
    有人送来两把镶嵌着宝石的刀:“将军,这是对方的武器。”
    平宗只看了一眼就已经明白:“步六狐人的刀!是昆莱!”
    焉赉惊诧不已:“不会吧,他不会这么公然袭击叶娘子吧。说不定是有人陷害?”
    平宗板着脸不出声,目光一寸寸地检视着周围。
    这里就像一个修罗场,不少人是与敌人扭抱在一起被箭射死的。绝大多数的人身上都有超过七八处的刀伤,每个人的死状都极其惨烈。
    焉赉也看得不寒而栗:“对方根本就不打算留活口。他们至少带了三百人来。难怪没有人回去报信。”
    平宗一言不发,紧紧握住的拳头一片冰凉。他一生中,无数次出生入死,见过各种惨绝人寰的场面,这却是第一次感到害怕。“叶初雪,你到底在哪里。”
    突然一个脚印引起了他的注意。“这是叶初雪的脚印。”他追过去,“往旁边的马槽走去。”
    一群人追着脚步一直来到拴马槽旁,还有几匹马的尸体倒卧在一旁。平宗仔细辨认踪迹:“看,向着北边有马蹄的印记。”
    焉赉在马蹄印的地方捻起一撮土仔细闻了闻:“天都马都镶铁掌,这是天都马的脚印!”
    平宗登时精神大振,看来她及时逃了出去。“把我的马牵来!”
    立即有人将马送过来。焉赉留了一半人在营地善后,自己带着五百人紧随平宗,不敢大意:“小心有陷阱。说不定他们正等着将军去呢。”
    平宗咬着牙冷笑:“他最好给我等着!”
    马蹄印在北边五里外的地方变得杂乱。他们很快找到了几具尸体。既有丁零人的,也有步六狐部的。
    然后平宗看见了被丢弃在泥草中的匕首。他快步过去捡起来,只一眼就已经确认:“是叶初雪的。”
    焉赉立即吩咐身后的人:“散开了仔细找,一花一草也别放过。”
    平宗仔细翻看每具尸体,辨认着地上的痕迹:“他们在这里趴伏了一段时间,想来是勒古察觉到来者不善让人护送她躲到这里来。但是你看……有人忍不住回去,大概是要查看那边的情形,这匹马再回来的时候伴着血迹,他受伤了!回来的时候还引来了追兵!”他气得那鞭子狠狠抽在地上,将和了血的泥溅得自己一头一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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