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初雪平宗》第209章 玉箫声远忆骖鸾(二)

    叶初雪一惊,站了起来:“什么?”
    平宗不动声色地看了她一眼,替她将想要问的话说出来:“罗邂杀了琅琊王?确切吗?”
    焉赉点了点头:“多方证实过了。”
    “知道原因吗?”
    “事发突然,说是琅琊王密图谋逆,被罗邂查知,两人当面对质时,琅琊王狡辩不过,欲使龙驭校尉对罗邂动手,罗邂早有准备,以羽林军精锐将琅琊王当场斩杀。”
    平宗皱起眉头:“当场动手斩杀?这也太难看了。”他说着这话,目光却向着叶初雪看去。
    叶初雪垂首沉默了片刻,起身走到一旁,望着天边的山影出神。
    平宗拄着刀站起身,抬手制止焉赉和军医,不让他们起身相扶,自己朝叶初雪走过去。他的腿被重新包扎后略能受力,比之前行动要敏捷一些。叶初雪直到他站到了身畔,才有所察觉。
    “你……你的腿……”
    “不妨事。”他笑了笑,拍拍受伤的腿:“你的手艺还是得再精进些才好。”
    叶初雪知道他是刻意调笑,也不恼,淡淡一笑,继续转头向远处眺望。
    平宗于是问:“你怎么想?”
    “我在想,罗邂此举莽撞仓促,龙驭校尉都是绝顶的高手,绝非普通羽林军所能应对的,事情不会这么简单。”
    平宗的目光和她的望向同一个方向:“罗邂此人心机深沉,性情内向,即使是我也很难看清楚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叶初雪略惊讶地看了他一眼。罗邂是他们俩人心头的一道刺,即使他们之间最舒缓平和的时候也都不会提及这个名字。所以他此时突然说起罗邂来,令叶初雪诧异之余还有些微感动。
    “就因为内向深沉,所以这样莽撞无谋的事情绝不会是他的主意。”叶初雪缓缓分析:“皇帝年幼,又得位不正,当初天极殿之事虽然我没有成功,但那天凤都的宗室都在场,也都听见了我的话,这话不会毫无作用。皇帝的位置岌岌可危,而龙霄又不在凤都,这种情形下,琅琊王突然被杀只有一个可能。”
    平宗挑起眉毛,明白了她的意思:“太后?”
    叶初雪点头:“看来是琅琊王威胁了皇帝的位置。”她冷峻地笑了笑:“有一种人,出自山乡僻野,一辈子全部的心思就是如何往上爬。为了达到这个目的可以不择手段,不念旧情,只对会有助于她的人笑,乐姌不巧就是这种人。”
    “对了,她是你的侍女,你很熟悉。”
    叶初雪陷入沉思,一时半会儿没有吭声。一时间往事如云烟般倏忽来去,她的前半生绝不算洁白无瑕,却也不认为是见不得人,过往的那些人和事,本应该是色彩斑斓异彩纷呈的,与如今面对只有一片白色的大地相比,却觉得灰暗无趣。
    叶初雪缓缓地出了口气:“乐姌这个人最大的本事就是依附于人。她自己没有本事掌控朝堂宫廷。所以当初我能轻易将所有权柄握在手中,后来她也必须要仰仗琅琊王才能稳定局面。如今琅琊王既死,下一个会为她所用的,你猜是谁?”
    “罗邂?”
    “只能是他了。”叶初雪长叹了口气,“南边多年来政务废怠,诸臣百官热衷游冶玩乐,服丹清谈,只在意天人相交,目下却无黎民百姓,放眼朝野都没有能够出头统率群臣的人物。宗室乐姌是放心不下的,何况还有我另外两个叔父,万一他们要为琅琊王出头,乐姌母子就都有死的份儿。所以能选择的只有手握兵权的人物。也就只剩下罗邂了。”
    “以他的手段,只怕这时已经将龙霄的势力接管过去了。”
    “那只是表面。”叶初雪嗤笑了一下,“罗家倒了那么多年,仅存的那点儿势力还是我帮他们保存的。龙家却是趁着罗家失势收成不少。何况龙家在朝堂上群臣间的风评不如世族罗家,但这些年龙家老侯爷慷慨布施扶助乡里,却远比罗家有声望的多。”
    “这么说罗邂最大的敌人是龙霄?”
    “是。”叶初雪点头赞同,随即突然醒悟,向平宗瞥了一眼,转过身去,心中惊疑不定,知道自己还是说得太多了。
    平宗问:“如果让龙霄回去呢?”
    叶初雪迷惑地看着他:“什么?”
    “叶初雪,我想送你个礼物。”他高深莫测地看了她一眼,招手唤来焉赉:“你传讯给尧允,让他将龙霄放了,让他们回凤都。”
    焉赉并不多问,只是点头答应了,骑上马飞快地向大队那边飞驰过去。
    叶初雪怔在原地,思虑良久,沉默不语。平宗问:“怎么了?”
    “为什么?”她百思不解地看着他:“罗邂是你派回凤都去的,受你的节制,如果他掌权对你来说不是正合心意吗?为什么要让龙霄回去,那不是掣肘罗邂吗?”
    平宗看了她一眼,高深莫测地说:“你猜。”
    叶初雪气结,索性瞪他一眼不再理睬。她心中其实十分明白,平宗所说送她一个礼物,就是用龙霄去掣肘罗邂,令罗邂不能毫无障碍地将南朝政局把持在手中。但她更明白就如同她处心积虑要让平宸自立与平宗相争一样,只有南朝局势动荡了,对北朝才是最好的消息。
    只是罗邂听命于平宗,他这样安排显然是对罗邂并不信任。叶初雪看着他走开的背影,心中开始盘算起来。
    一行人休息了一段时间,平宗便去与大队汇合。他知道叶初雪对贺布军仍有惧意,并不令她相随,而是让焉赉亲自守候在她身边。
    叶初雪眼望着平宗纵马向大队过去,还没到近前大队中便发出了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声音一直传到这边来,振聋发聩。
    焉赉笑道:“弟兄们得知晋王安好,都十分欣慰。”
    叶初雪的语气中充满艳羡:“我一生所见都是各种心机算计权谋制衡,从小如此浸淫大,也不觉得有何不妥。当日离开凤都孤身只影,也不觉得有何不妥。直到跟着你家将军,眼见他一败涂地却并无半分气馁,原先以为是他天性不怕摧折,到今天才知道原来是有这样一群忠心耿耿生死相随的属下,难怪他无所畏惧。这样的情意定然是一刀一枪拼杀出来的,定然强过所有的制衡利诱,实在是难得的很。”
    焉赉神情充满了自豪:“那是自然。连娘子这样的人都对将军心悦诚服,何况旁人。”他说这话纯出自本心,并没有多做思量。话出了口才惶然醒悟,连忙向叶初雪望去:“是在下口无遮拦了,娘子请勿往心里去。”
    叶初雪淡淡地笑了一下:“你说的没错。我对他的确是心悦诚服。”
    这倒令焉赉惊讶了。在他心目中叶初雪心高气傲目下无尘,慢说承认对平宗敬服,即便是让她略微流露一些自己的喜好都极其难得。
    叶初雪的余光捕捉到了焉赉吃惊的表情,微笑了一下,问道:“你们一路北来,找到这个地方也挺不容易的吧?”
    “还好,并不太难。”焉赉掩下自己的惊诧,干咳了一声,尽量用平和的声音回答。
    “你说这一路收拾了几路人马?”
    “是。晋王在这一带的消息许多人都知道了,各方均派出了人马来寻找。”
    “但只有你们到了这里?”
    “此处比阿斡尔草原还要靠北,穹山广大,并不容易找到。我们遇见的那几路人马,都是在这边游荡了许久又迷了路的。”
    “很少有人能找到……”叶初雪唇边又出现了那种冷峻的笑意:“焉赉将军怎么知道这里的?”
    “以前将军曾带着世子到这里来,都是由我和楚勒护卫。”他想了想,笑道:“想必将军也带娘子进那山谷里了?那里历来就是贺布部首领的密宅,即便是我与楚勒都知道具体所在。每次将军都让我们在谷外附近等候,到如今我都不知道山谷的入口处在什么地方。”
    叶初雪留了心,转过头问他:“贺布首领的密宅?也就是说只有他们家族的人知道么?”
    “是。”
    “长乐郡主知道吗?”
    焉赉笑起来:“这么说娘子和将军果然已经见过郡主了?”
    “是。”叶初雪对他的反应有些无奈,但想想也就理解了。当初最早提到长乐郡主平安的就是焉赉,他们一起长大,自然情谊非常,只是平安离开后却再也没见过。她想了想,体贴地说:“她英姿勃发,统领漠北丁零,是个巾帼豪杰。”
    “我就知道!”焉赉赞叹地点头:“郡主走到哪里都是人中英杰。只可惜……”他突然住口,有些心虚地向叶初雪看了一眼,转回正题:“刚才娘子问长乐郡主知不知道这个地方?”
    叶初雪点头:“正是。”
    焉赉仔细想了想:“有这样的地方她肯定知道,但却从未来过。至少我随将军在漠北那些年里,她从没来过。”
    “也是。晋王说他只带世子去过。”
    焉赉突然警惕起来:“娘子为何如此在意这个问题?”
    叶初雪并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问:“你再仔细想想,还有谁知道那个地方的位置?”
    他却不肯再有问必答,追问道:“请娘子明示。”
    叶初雪叹气:“我们刚从那山谷出来就遇到了袭击。焉赉将军,那伙人显然没有迷路也没有被你们截获,他们知道谷口所在,晋王就是在那里受的伤。”
    焉赉怔了怔,脱口道:“莫非是世子?”
    叶初雪缓缓摇头:“晋王非常肯定不是他。”
    “那还能是谁?”
    “是啊,还能是谁。”叶初雪望着远方旌旗招展的大队,一个字一个字地说:“焉赉将军,请你替我保密,就当我从来没问过这话。”
    “娘子你是想要……”
    “没错。”她目光像是染了霜色,带着寒意:“不管是谁,能找到那里都是他极亲密的人。但对我来说,只有晋王才是亲密之人。他也许不肯承认,不愿面对,那么就让我来替他解决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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