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初雪平宗》第172章 弓刀映雪向天狼(一)

    再启程平宗却没有与叶初雪同乘骆驼,而是骑上马走在一旁。
    平安驱马过来与他并驾,嘲笑道:“怎么了,不敢跟她独处?”
    她别有深意的笑容令平宗十分尴尬,悻悻地瞪了她一眼:“你现在怎么变成这样了?以前多可爱?”
    平安悠悠地说:“是啊,以前的我哪儿去了?”
    平宗登时语塞。他对平安始终有愧,若说以前还不能理解,那么自从与叶初雪的纠缠越来越深之后,也就越来越能理解当年平安的所为。只是时隔多年,有些事情被深深埋葬后便无法再去提及。
    想了想,平宗有些艰难地开口:“安安,当初我……”
    “什么都不用说了。”平安淡淡地打断他:“你什么都没做错,我在你的位置上也会那样做。就像如今我也会对那个女人心存疑虑。”
    平宗一怔,不由自主朝骆驼那边望过去。驼帐随着起伏微微摆动,他只是想象着叶初雪在里面昏昏欲睡的模样,就忍不住微笑了出来。
    平安将他这神情看得分明,知道说什么都没用,叹了口气:“你一直都没告诉过我。”
    平宗愕然回头:“告诉你什么?”
    “她在龙城干的事儿。是她把五哥儿送到贺兰部的?还向你求情放了崔氏?又利用南朝使者拖延你出兵的时机?哥!”
    “安安啊!”平宗微微叹了口气,“如果不是我想借她的手把阿若送走,她也没有机会从中搞鬼;崔氏的事儿,其实她的想法与我不谋而合。还有后面许多事,如果不是我与她有相同的想法,她根本不会有任何机会。”他笑了笑,“安安,你能想象这世上还有另外一个人能知你所知,想你所想吗?”
    “于是为了这样一个人,丢了龙城也在所不惜?”
    “丢龙城不是她的错。”平宗好笑地看了她一眼,语气依旧和缓:“虽然这是她的目的,但有没有她,龙城都保不住。问题不在她,而在我。长久以来对贺兰部的异动无所察觉,还有几路军队彼此之间联系不畅,才让严望的玉门军有机可乘。我这几日一直在想,各部私兵的制度应该改改了,既然都已经归服王化,就不应该再留私兵。包括贺布军,应当一律免除。至于外军各镇,若朝廷无力统辖,就如同野马松了缰绳……不,就如同猛虎生了翅膀,也十分堪忧。”
    平安忍不住打断他:“龙城失守你远遁漠北,西边四镇还能按照你的意图去拿下柔然牧场,可见外镇还是很好控制的,有什么可担忧的?”
    “你想过没有,如果四镇不是向外打柔然,而是向内打龙城会怎么样?”
    “那五哥儿这个皇帝又得逃跑咯。这不就是你夺回龙城最好的机会吗?”
    “外镇军就是一把刀,在我手中,我杀敌。在敌人手中,敌杀我。我会用来杀敌,但之后,这刀却还是毁了的好。其实严望的玉门军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他顿了顿,终究没有提及严望与叶初雪的纠葛,只是说:“严望这样的人,即便不起兵对龙城不利,若有朝一日据有玉门自立,谁又能奈何的了他?”
    平安知道他说的有道理,探过身拉起他的袖子摇了摇:“哥,龙城是你的,谁都抢不走。”
    平宗微微一笑,仍像小时候那样揉了揉她的头发:“没错,我的迟早会拿回来。”
    平安冲他挤挤眼:“还不去陪你那叶娘子?伤好了么就又骑马?”
    “没有大碍了。”平宗挺直了腰背捶了一下自己的胸膛:“你哥哥不是那种病病歪歪躺在床上让人照顾的人。”他神色略微一转,又向叶初雪的驼帐看了一眼,才低声说:“我让你派出去的人回来了没有?你说的那队追兵,蹊跷得很。”
    平安还未作答,已经听见马蹄声由远及近地追了上来,平安笑道:“你问得正巧,这不是回来了么?”
    平安派去探查的是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叫勒古,一身黝黑的皮肤,脸上永远带着笑容,洁白的牙齿反射阳光,身材健壮而挺拔。
    平安把勒古叫到近前,说:“你都看到什么了,说给这位将军听。”
    勒古便向平宗抚胸行礼,道:“来的至少有两千多人,一人双马,走得极快。”
    平宗问忙问:“穿什么样的服饰?是丁零人还是汉人?
    勒古有些为难地朝平安看去。
    平安为他解围:“龙城和诸镇的军队都统一服色了,勒古从未去过龙城,未必分辨得出来。”
    平宗无奈,只得再问:“着玄甲还是黄甲?”
    这回勒古十分肯定地说:“白甲。”
    平宗一怔,深深蹙起眉来。
    平安问:“白甲是谁?”
    平宗叹了口气,无论贺布军还是贺兰军,即便是龙城的禁军,都大半草原骑兵出身,若是他们追来,平宗也不会觉得太意外。但怎么也没想到横穿北苑度过大漠一路追到这里的竟然是最意外的一支军队。“是玉门军。”
    他低头想了想:“看来严望并没有放弃搜寻,咱们这商队顶着风雪过大漠太引人注意,到底还是把他们给引来了。”
    “两千人,我们打不过。”平安迅速估算了一下双方的实力:“我带来的人只有五百,即便算上商队的其他人也不超过八百。但斯陂陀那个老狐狸肯定不会把自己的人拿出来,咱们不能指望他。”
    “把你的人给我,我来打。”平宗胸有成竹地一笑,跳下马朝叶初雪的驼帐走去。平安毫不犹豫地吩咐勒古:“把咱们的人都召集起来,弓箭带齐,让你们见识一下真正打仗什么样子。”
    勒古好奇地探问:“苏毗,那人就是你哥哥吧?”
    平安一怔,警惕地瞪着他:“将你听谁说的?”
    勒古一笑,白牙闪闪亮:“他们都这么说。”
    “他们是谁?”平安沉着脸追问。
    勒古终于察觉到她的不悦,笑了笑伸手替她将耳边碎发别到耳后,“好,我不问了。不过你是晋王的妹妹,这件事儿很多人都知道,如果龙城那边要找他,迟早会找上你。”
    平安不动声色:“去吧,把人都召集起来。”
    叶初雪在驼帐中昏昏沉沉地睡着,恍惚间被平宗叫醒。
    “叶初雪,醒来了!”
    她睁开眼,摸摸平宗的脸,只觉手下尽是冰雪霜气,再看了他脚下沾的雪团,点了点头:“是那队追兵追上来了?”
    平宗一怔,不由自主笑了起来:“你怎么知道?”
    “今日穿上了软甲,又不乘骆驼改为骑马,我就猜你是担心他们追上来,随时准备着要去打一仗。”
    他微笑着扣住她的手,侧脸在她掌心微微蹭了蹭:“是啊,我要去打一仗。你好好呆着,别害怕,也别睡着了,听着点儿外面的动静。如果骆驼跑起来,你要抓紧。别看它平时慢悠悠的,要跑起来也快得很。”
    叶初雪将他的话一一记下,只说:“你保重自己,安全回来。伤口不要紧么?”
    平宗摇了摇头,像是怕她不信,受伤的右臂举起来挥了挥,又将衣襟解开,给她看了一眼包扎整洁的腹部伤口:“他们是骑兵,我们不会硬拼,你放心。”他将一把匕首塞进叶初雪的手里:“你拿好,以防万一。”
    “万一你输了我用来自尽?”叶初雪不怀好意地问,见他面色剧变,自知玩笑开过了,连忙安抚他:“放心,我就是说笑。”
    平宗被她气得说不出话来,将她拉进怀中,在她唇上重重地咬了一下,痛得她哎哟地喊了一声,眼看着一滴血珠伸了出来。平宗将血珠吮去,这才低声在她耳边说:“我们丁零人有一种说法,若两个人的血溶在了一起,便会一起去死。什么时候用这匕首,你自己看着办吧。”
    叶初雪不敢再造次,只是轻声说:“我等你回来。”
    平宗便转身从驼帐跳了下来。那边勒古已经集结了平安手下的五百人在不远处等他。
    平宗骑上马,纵马过去一一检视,见这些人虽然年轻,却体格健朗,人人背着一张长弓,腰携弯刀,知道平安这次带出来的,也应该是阿斡尔草原上最精锐的年轻人。他从一个人背上解下长弓在手中掂了掂,弓是上好的杉木所制,入手沉重有力,线条简洁明快。冰蚕丝拧成的弓弦,在雪地里泛着冷冷的光芒。
    “好弓!”他赞了一声,见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便顺手从箭壶中抽出一支箭搭上,极目远眺,张满了弓,指向天边谁都看不清的地方。弓弦发出吱吱的声响,被绷紧到了极处的弓身蕴藏着千钧之力,平宗屏住呼吸,寒风在耳边咆哮。他猛地松手,羽箭尖啸着飞了出去,劈开风墙哆得一声落在三十丈外的地上,箭尾犹自微微颤动。
    “勒古!”平宗喊了一声,勒古便纵马飞奔过去。
    众人屏息张望。刚才箭飞出去的时候,没有人看得清他到底射向什么东西,在这苍茫没有尽头的雪原上,几乎无法分辨出任何事物的形状。
    一时勒古回转,手中握着箭,箭头上串着一大一小两只白色的雪貂。勒古将雪貂高高举起,众人轰地一声炸了锅,不由自主地叫起好来。
    平安含笑看了平宗一眼:“这位将军的箭法更胜当年啊。”
    平宗微微一笑,随即敛起笑容沉声道:“好了,你们手上握的最好的弓,腰间别的是最好的刀,胯下是最好的马。这里是你们熟悉的雪原草场。而现在有一批人远道而来,意图不轨,你们的苏毗授权我来带你们将那群人打走,你们有没有信心跟我打赢这一仗?”
    众人面面相觑,有人迟疑地开口:“听说来的是玉门军,我们从来没有打过仗。”
    平宗笑了笑,不以为忤:“你们打过狍子没有?围过狼没有?赛过马没有?如果有个人在面前要杀你伤你,你会不会反击?”
    说话的人点头:“会。”
    平宗笑道:“那就好。听我号令指挥,我带你们去打个大胜仗。”
    众人被他的自信所鼓舞,一起高声应答:“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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