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初雪平宗》第158章 冰翅难渡崐屿滩(一)

    听见门外有响动,龙霄立即从床上跳下来,全神戒备地瞪着门的方向。
    铁链子哗啦哗啦地响了片刻,门被从外面推开,尧允带着几个亲兵进来,一看见龙霄便笑了起来。“龙使怎么不多睡会儿?听说你昨夜弹琴唱歌到了深夜才睡。这才不过卯时,龙使就已经醒了?”
    龙霄嘻嘻哈哈地说:“尧允将军真实太客气了,我从龙城出来风餐露宿担心受怕地走了十多日,乍然住进这么个安乐窝了,自然要多睡睡。只是这已经是第三日了,镇日高卧,弹琴长啸固然好,但我毕竟不是山野之中的高人,这睡得多了伤心肺啊。”
    尧允虽然镇守昭明,与落霞关一山之隔,却丝毫也没有沾染上南方名士的习性,仍旧是草原男儿粗放豪爽的性子,有一说一,并不喜欢拐弯抹角。听他这样说,尧允皱了皱眉,问道:“你这意思,到底是喜欢在这房子里呆着,还是喜欢到监牢里去呢?”
    他问得认真,龙霄却听成了反讽,冷笑了一下,昂首道:“我既然已经是你砧上鱼肉,还不是任凭你处置吗?你要杀要剐就请随意,龙霄虽然没有太大的本事,却也不会开口求你半个字。”
    “我杀你做什么?”尧允愣了愣,笑道:“当日我是奉了龙城之命要将你拦住,不让你回南朝。却也没有命令让我杀了你。”
    龙霄冷笑:“如此多谢手下留情。”
    尧允这才听出了他的讥讽,淡淡一笑并不以为意,走近房中四下环顾。
    这里是昭明镇驿馆最好的房间,房中一切用具悉皆仿效南朝风俗,一改北方家具沉重端方的风格,床榻架案皆是上好的斑竹所制,形制典雅清俊,颇有南方山乡之趣,只是正值寒冬,一眼望过去难免有凄寒之感。
    尧允见案头放着一个香盒,便拿起来打开闻了闻,笑道:“这是你们南方人最喜欢的龙脑香,龙使怎么不用一点儿?”
    龙霄冷冷道:“太凉。”
    尧允一愣,想想也是,随即笑道:“是了,用香也是有讲究的,可惜我不懂。这都是你们南方人的玩意儿。”
    “不懂不要紧,可以慢慢学,知耻而后勇嘛。”龙霄还是没好气,一张口就是得罪人的话。他也是拿定了尧允不会将他如何,所以下了死劲儿得罪。“你来到底要干什么?”
    尧允饶有趣味地打量他。他此前一直都听说南朝龙霄是个不务正业的纨绔子弟,每日流连花丛,招蜂引蝶,心中其实十分鄙视。及至得到龙城消息在昭明附近追踪龙霄一行踪迹的时候却发现南朝使团进退有度,行止很有章法,曾经一度对为首的龙霄刮目相看。如今这几日来的接触却又觉得此人并非不学无术,而是有着一股贵介子弟身上都没有的泼劲儿,倒是十分难缠。
    尧允一生征战,都是与人在战场上见真章,驻守昭明以来,虽然也难免与当地官僚周旋,却还没有感如此撕破脸耍混的,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得无视他言语中的挑衅,挑明来意。
    “你们使团中的人,还有副使谢阁都已经被找到了。”
    龙霄心头一紧,面上却仍然不动声色,笑道:“这倒好,页面了他们流离之苦。将军可要确保他们也有我这待遇,不可唐突慢待,人家谢阁副使可是真正的高门子弟,在江南声望之高,我龙家拍马都赶不上。你若是讨得他的欢心,回到凤都为你美言几句,他日若是昭明失守,或者将军你不为龙城所容的时候,凤都就是一条妥妥的退路。”
    他满嘴胡言,本事想要激怒尧允,探出更多消息来,不料对方听了仍旧不温不火地笑道:“这点龙使尽可以放心。两国相交不斩来使。即便尊使偷离龙城,有违做客之道,但我们丁零人自来好客,如今既然找到了尊使一行,自然不会让诸位受委屈。”
    龙霄碰了个软钉子,又被他掀出偷跑之事,颜面上自然不大过得去,悻悻地道了声:“多谢了。”又问:“你到底打算把我们关到什么时候?如今龙城那边登基大典也结束了,即便是按照正常行程,我们也该回凤都了,如此再耽搁下去,只怕南边朝中会有非议,我回去也不好做人吧。”
    尧允看着龙霄,突然叹了口气,问道:“贵朝有个文山侯罗邂,龙使与他是否熟识?”
    这问题出乎龙霄的意料,楞了一下,哼了一声:“你问他做什么?”虽然没有直接回答,言外之意却已经昭然若揭。
    尧允笑了笑:“是了,这两日尊使都在这驿馆中做客,想来外面的消息你还没有听说。”
    “听说什么?”
    “琅琊王谋逆做反,被罗邂诛杀。”
    龙霄只觉耳边轰得一响,问:“你说什么?”
    尧允却知道他已经听清了自己所说的话,只是问道:“如此尊使还想赶回凤都吗?”
    “琅琊王谋逆?”龙霄努力想要搞明白:“他有什么可谋逆的,他已经位极人臣,万人之上了。整个南朝军政之权都在他手中,他谋什么逆……”他的话突然断掉。事情其实并不难推测,只是龙霄一时反应过来,只要再往深处想想便也知道,问题显然不出在琅琊王身上。
    “罗邂?你是说罗邂诛杀了琅琊王?”龙霄脑中急速飞转,“若没有旁人支持,他无论如何杀不了琅琊王。琅琊王身边龙驭校尉又岂是那么容易对付的?罗邂杀琅琊王,京中局势要如何稳定?他手头不可能只有明光军,一定连羽林军也牵连了进去。”龙霄一连串地自言自语,在屋中盘旋绕了几个圈,已经将前因后果推导明白:“是乐姌那个贱人!”
    尧允却不知道乐姌是谁,站在一旁饶有趣味地看着他。适才的满不在乎和嘻哈随意都烟消云散,龙霄身上散发出一种从来没有人见过的冷厉气息。他猛地抬头望向尧允:“尧允将军,要如何你才肯放我回凤都?”
    “我拦你你奉了朝廷的命令,放不放你自然我也做不了主。”尧允刚才听了他一篇话,心中已经有了计较,嘴上如此说,却不肯把话说绝:“不过我可以替你去向上面申辩一番,看看是不是能有所通融?”
    龙霄皱眉:“申辩?跟谁申辩?拦着不让我走的不就是晋王么?他是担心我离开龙城会将龙城的行军部署泄露出去。但眼下凤都已经乱了,龙城出什么事儿凤都也都顾及不到,我留还是走其实关系不大了。”他一边说着,转过身去低头细细思索:罗邂杀琅琊王,绝非平叛除逆,这是一场政变,如果此事不是晋王安排的,那就是罗邂肆意妄为,但这却可能是他脱身的千古良机。
    龙霄想了想,转向尧允冷笑:“琅琊王是当初平定永德长公主之乱的首要功臣,他若有心犯上作乱自己去霸占御座也不用等到今天。他的声望功劳要御极登基是当之无愧的。所谓罗邂平叛不过是惹人笑谈而已。倒是罗邂一向深得琅琊王重用,为什么二人突然反目却令人怀疑。”他盯着尧允,咄咄逼人:“这该不会又是你们北朝的阴谋诡计吧?”
    尧允一介名将,自来以光明正大自诩,听见阴谋诡计四个字登时怒了,上前一步瞪着他沉声喝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罗邂跟晋王的关系在凤都人尽皆知。”龙霄毫不退让,针锋相对地说:“他曾经在晋王帐下供职,我听说他回凤都也是有晋王的密令在手。从他回到凤都到现在,先倒了永德长公主,又死了琅琊王,这难道都是巧合?”
    尧允皱起了眉却无从反驳。他对龙城的事情所知不多,罗邂曾在晋王帐下却是有所耳闻。他身为军人本来不问政务,面对龙霄的质问却不知该如何应对,只能怒道:“你们南方人满肚子的九曲十八弯的肠子,就以为别人都与你们一样么?我们草原男儿胸怀堪比日月,哪里来这么多阴谋诡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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