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龙米月》第30章 自闭症患者

    K市某疗养院。
    偌大的院落十分安静，院子里的大榕树下，有两个坐在轮椅上的患者正在聊天。他们的表情十分轻松，全都挂着惬意的微笑。
    旁边的石桌旁，一盘象棋激战正酣，对弈者聚精会神，并没有受到聊天人的影响。
    我轻轻推开疗养院的铁门，在经过传达室时，朝看门的保安礼貌性的笑笑。
    保安是认识我的，朝我笑着挥手打招呼。
    我摸出一支烟递上去，给他点燃：“佩佩在吗？她最近怎么样？”
    保安吸了口烟，朝我摇了摇头道：“老样子，没什么起色。”双眸里闪过一丝怜惜之色：“多好的年纪，却有这么严重的自闭症，真是可惜了，否则以后会有很好的生活啊，都怪那个该死的……”
    他话锋一顿，意识到自己触及到敏感的话题，只是闷头抽烟，不再言语。
    我叹口气道：“不用回避，这是事实，其实我到觉得没什么不好，至少不用面对现实中的种种不公，她的脑子不清不楚，未必是件坏事。”
    “你小子倒是看得开啊。”保安呵呵笑着，拍了拍我的肩膀道：“这年头像你这样的年轻人不多咯，每个月都来看老同学，光是这份情分，价值万金。”
    我不好意思的朝他挥挥手，径直朝疗养院走去。
    “她没在房间，一个人在后院的长椅上晒太阳呢！”保安在我身后喊道。
    我头也不回的挥挥手，表示知道了，径直去了后院。
    后院不大，有一个花坛，里面种了些花花草草，可以闻到花草和土壤的气味。
    花坛边的一条长椅上，坐着一个短头发女生。
    脸色有些憔悴，漆黑如墨的眼睛毫无生机，静静的坐着一动不动，好像和身边的事物融为一体。
    每次看到她的样子，我就忍不住鼻子有些发酸。
    高中时的一幕幕场景电影胶片一样，开始在脑海里放映。
    那时候的她是那么单纯，那么活泼，每天脸上都挂着满满的笑容，那笑容就像春天湖边刮来的风，让人百看不厌。
    我们最要好的几个同学，一起上学，一起放学，一起吃午饭，一起打打闹闹，一起开着玩笑做功课。
    春天一起去湖边踏青，带上各种零食和饮料，在草坪上嬉闹。
    夏天相约去冰淇淋店蹭空调，美美的吃完去网吧对战。
    深秋则是最美好的时候，在清朗的天气一起骑行，去一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尽管回来后累得像条狗。
    冬天缩在房间里不想出门，热闹的吃火锅喝啤酒。
    一切都是那么自然，世界那么美好，天空一直都很晴朗。
    我们没有烦恼、没有忧愁，有了心事互诉衷肠，一点点青涩的小烦恼往往都在嬉笑中被无形的化解。
    我们以为我们可以很顺利的毕业，很顺利的考上同一所大学。
    但是一切都没有那么简单。
    就在高三即将面临高考的那一年，一切都变了，仿佛一夜之间，天空不再晴朗，世界不再美好，每个人的心中都蒙上了一片阴霾。
    我清楚的记得那一天发生的事，我和同学经过年级主任的办公室，听到一种不一样的声音，似抽泣、似惊慌、似求助无路，还有阵阵轻声的窃窃私语。
    那个年纪的我们做事懵懂，好奇心强，奇怪的声音立刻引起我们的主意。
    我们停下脚步，凑过去轻轻将门打开一线，通过不大的缝隙朝里面张望。
    一看之下，我们的神经顿时僵住了。
    懵懂的年纪看到眼前一幕，已然不知道该怎么办，心脏开始砰砰乱跳，好像自己做了错事，冷汗不自觉的流淌下来，浸湿了衣襟。
    年级主任秃顶的后脑勺十分醒目，长满了赘肉的背影在我们眼前晃动，遮挡住佩佩娇小的身躯。
    年级主任似乎很疯狂，一双长满肥肉的大手肆无忌惮的在佩佩身上游走，让我们感到恶心的同时又感到害怕。
    我们可以清晰的听到佩佩低声的哭泣，还有年级主任低声的威胁。
    我们的心都快跳到嗓子眼儿了，不知道是应该冲进去把佩佩救出来，还是应该赶忙逃开。
    就在这时，佩佩挂满泪珠的脸颊从年级主任腋下的缝隙里透出来，我们目光相交的那一刻，佩佩好像见到救星一般，眼神中带着求救的光芒。
    她看到我们了。
    可是，想象到年级主任凶神恶煞令人厌恶的脸，准备推开门冲进去的想法顿时落空，我的心沉了下来。
    双腿甚至有些发抖，冷汗顺着脸颊流下来。
    我很无耻的悄悄把门关上，转身离开。
    我清楚的记得，在我关上门的那一刻，佩佩双眼中流露出的失望。
    那眼神像把刀，刺得我心脏生疼。
    然而我却没有勇气冲进去。
    那一幕成了我的梦魇，每每想起都会让我从噩梦中惊醒。
    佩佩失望的眼神，在脑海里挥之不去，这是我一辈子的痛！
    此后，我们再也没有见过佩佩来上学，接着年级主任也在校园中消失，听说他做了一些不可言的事情，被学校开除了。
    心中的愧疚一直让我抬不起头来做人，我们相约去佩佩家里看她，结果得到的结果是她病了，只能住在疗养院。
    我们又跑去疗养院，尽管已经有了心里准备，但是当我们看到佩佩的那一刻的时候，还是震惊了。
    她不认得我们，她回避一切事物，仿佛世界上任何事任何人都会对她造成伤害，她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才能让她觉得安全。
    此后的每个月，我都会约同学一起去看望佩佩。
    后来去看佩佩的人数越来越少，直到今天，只剩下我一个人来看她。
    我对她的愧疚是无法抹平的，我欠她的一辈子也还不清。
    如果不是当时我的胆小懦弱，如果我当时冲进去把她救出来。
    恐怕一切不一样了。
    我悄悄的在她身边坐下，她下意识的身子往一边挪了挪，紧紧的靠在长椅扶手的一侧，和我保持一定的距离。
    仿佛我会对她造成伤害，让她不得不远离我。
    我的眼眶有些湿润，看着她我轻轻的道：“对不起，我欠你的一辈子都还不清，但是这件事也该做个了断了，欺负你的人，一定要，付出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