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白樱夜》第83章 公事

    ‘咚咚’
    手中的药才刚服下去不久，舰长室的铁门外便传来了一阵平缓的敲门声。
    “嗯……”
    ……也就是说没什么异常的情况发生么。
    莱斯特心中这么想着，将手中的药瓶收进了上衣的口袋里，每天重复几乎相同的工作内容也让他多多少少地总结了点手下汇报时的细小差异。
    无论是发生大事小事还是没什么特殊状况，他都能提前一步通过对方的表现来猜测出来，可就算是这样，这个无聊的流程还是要继续进行下去的，因为规则在这里就是如此的必要。
    “请进。”
    他将桌角的白色军官帽重新戴回了头上，然后朝着大门的方向喊了一声。
    虽然按照这个房间的隔音效果来说这句话本应是不必要的，不过他还是按照心情那么做了，并随手按下了抽屉边上开启门锁的按钮。
    随着机括弹起的脆音，一位面色木讷的年轻人推着门走了进来。
    “哦，是尼克尔么。”
    他一眼便认出了来者，随意地摆了摆手，然后将指头交叉着架在了脸前。
    “怎么，你负责的那块区域里发生了什么吗？”
    “没有，长官，一切正常。”
    年轻人挺直着腰板行了个标准的军礼，并将这一天的汇报结果都放在了桌子上。
    ‘哒哒’
    没有多余的话语，他仿佛机器一样地转身，准备离开这个房间，不过在那之前莱斯特却开口拦下了他。
    “等等。”
    ‘哒’
    闻言，对方立即停下了脚步，转身后脸上的表情没有多大的变化。
    “是的，长官，听从您的吩咐。”
    莱斯特摸了摸自己的鼻尖，沉声道。
    “上个月给你安排的‘妻子’……还算习惯吗？”
    “是，长官，可惜我们之间并没有多大的共同话语，不过我们都对这个安排没有异议，它不会成为对工作有影响的要素的，请您放心。”
    “是吗……”
    干脆利落的话语听不出丝毫的不满，就好像他从来没有过任何期待似的。
    嗯……
    事实上他也不应该对此抱有什么负面的想法，因为类似的安排在联邦境内已经是极其普遍的了。
    婚配、生育，这些部分都不是由个体之间来决定的，而是由相关的研究人员进行选择后的分配式活动。
    如何使用更好的基因配对出更好的结果，这就是‘首脑’制定出这个体系的缘由，当然也不会有人对此提出疑问，可能在内心深处他们就没有对这与生俱来的规则进行过思考吧……
    而这位名为尼克尔的年轻人就是他们之中的一员，是个非常老实的家伙。兢兢业业，守点守时，这是莱斯特给他做出的评价，尽管脑子看起来有些笨笨的，不过人却意外的好用，这也是为什么他会在半年前将其提拔为分区队长的原因了。
    呵呵。
    但这还真是无趣呢……
    他在内心中苦笑着，因为他不得不承认成为‘首脑’的一员之后脑内的思想变得和以前有些不一样了。
    也许…自己曾经也是他那个样子的吗……
    木讷，空洞，宛如一部机器，那样的人生根本看不出像是在活着。
    他没有关于曾经别人对他评价过的印象，不过心中却深深地为这名宛如过去自己一般的年轻人感到惋惜。
    因为他的生活将会一直这么持续下去……只要自己还活着一天，他就没有任何成为‘首脑’的希望，也就是说他的思想不会具有翻身的可能。
    当然，自己也无需过多担心别人的事情，因为从本质上来讲对方的心中就不可能会感到什么不满，他的那部分情感已经死去了，就像是城市中其他的每一个人。
    也许…自己某种程度上也只是某人手上的牵线木偶而已吧……
    “那么还有一件事。”
    莱斯特收起了心中萌生不多的怜悯，清了清嗓子。
    “最近星港的附近将会举行非常重要的仪式，把你手下的精锐都抽调过来，接下来将由我来直接指挥。当然，你负责的那部分区域也要管理好，不允许出问题，听明白了吗？”
    “听明白了，长官。”
    “很好，那么退下吧。”
    “是。”
    ‘哒哒’
    年轻人像是来的时候那个样子机械式地离开了，对于自己直接抽调了他三分之一的人手没有表示出任何的反应。
    身为过来人，他当然知道那意味着什么，不过在这个紧急状况下也顾及不了那么多了，因为心中的不安感总是挥之不去。
    ‘咚咚’
    又是一阵不知听过了多少次的敲门声，很显然其他的几人也到来了。
    “请进。”
    与之相对的，莱斯特也开始重复起他的工作，循环着这个每日都在进行着的无聊流程……
    ……
    在这个人数近十万的治安队内，他的直系手下大概有五十多号人，有直接进来见面的，也有身处远方无法赶到而通过通讯视频来进行汇报的。
    不过内容都几近相同，不会有什么意外的发生。
    平稳，才是这个社会最常见的表象。
    几个小时的汇报流程终于在无聊中度过了，舰长室内也开始变得冷清起来，但就在这时，最后一位造访者却姗姗到来。
    “怎么样莱斯特，工作得还算顺利吗？”
    那是一位十分漂亮的年轻女性，与之前那些呆板死气的人们不同，一进门她便轻松地打了个招呼。
    但这却让莱斯特皱起了眉头。“卡洛儿，在这里要叫我长官，听到了吗。”
    “……”
    “…是的，长官……”
    按照平日里的性子，她是绝对不会这么乖乖听话的，不过在这里有了‘首脑’的这个身份，很多命令性的话语却管用了许多。
    卡洛儿·格里芬，那是这位年轻女人曾经拥有的姓名，不过她现在却改姓为贝尔了，因为她并不仅仅是自己的手下，同时也是曾经上任时被分配到的‘妻子’，而且还是最高的‘首脑’列蒂西雅·雪莱为其点名指派的。
    哼哼……不过请不要误会了，在联邦境内这并不是什么很大的荣誉，事实上每一位地区‘首脑’的婚配者都是由列蒂西雅亲手定好了的，这些人有着她所赋予的另一重身份，那便是监视。
    他们记录着与其同床共枕之人的一切行为，并向上汇报，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这实在谈不上是什么能让人真心对待的人选。
    可是……卡洛儿的情况却有一些特殊，说起来也让人有些哭笑不得，因为她还有着第三重身份，‘异类者’……
    那是在自己曾经的工作中发现的，不过介于心中对这类人越发模糊的概念，最终他还是选择了保持观望。
    也就是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去参与他们的行动，也不去做出什么故意揭发的事情。
    但这却似乎让对方产生了不小的误会，她将自己也定为了劝说的目标之一，尽管多次严词拒绝了她，可仍然还是久久没有放弃。
    直到现在，两人间的关系也开始变得微妙了起来，虽说还谈不上是‘夫妻’间那种深厚的情意，但也能勉勉强强地够到亲切好友的那般状态了。
    而在联邦内，这种类似的关系还是十分少见的，可以说人们间除了日常的交际以外基本也不会将距离拉得那么近，就算是在亲人间也是如此。
    所以莱斯特越来越想不通了，他们真的是无恶不作的存在吗，经过了越来越长时间的相处，他们真的是非要排除不可的人选吗？
    想不明白……如果真的能得出答案的话前进的道路也就不会如此模糊了吧……
    ‘沙沙’
    他小心翼翼地检查了下四周是否会有窃听器的存在，然后才放心地坐回了椅子上。
    “怎么了，看起来你今天的心情还挺不错的？”
    “哼哼，那当然是因为之前又加进来了几名新的伙伴了呢，我相信再过不了多久一定会有成果产出的。”
    “……”
    在这里不得不重新提及一下，反抗者的组织也是有扎根在联邦深处的，虽然人数不多，但是看着他们一步一步地发展却还是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那种事情，是该向你的‘首脑’汇报的吗？”
    莱斯特有些无奈，不过眼前的年轻女人却借此向他吐了吐舌头。“但是你也绝对不会告发出去的，对吧？”
    说真的，他确实无法否认，可能在他发现那个秘密的时候就已经无法回头了吧……
    现在两人的生命也是互相隐瞒互相依存的一种特殊状态，只要一方说出了口，结果就必将是同归于尽。
    和这样一位与自己立场不同的人成为命运共同体的感觉还真是有点奇妙，但是不得不说，莱斯特还是挺喜欢这种生活的。
    卡洛儿让他看到了人生不同的一面，让他认识到就算是这样做，人也是可以活下去的事实。
    还真是可怕呢…
    这种名为‘自由’的病毒……
    宛如毒品一样，深深地扎进了自己的脑髓里，越是忍不住地去舔舐，就越是让人无法从心底地去抗拒。
    他拿起了桌子上刚刚递来的文件，随意地翻看了一下。
    “报告书都好好写了吗，要知道口不对症对我们可都没有好处。”
    卡洛儿轻轻地笑了。
    “当然，那种低级的错误我可不会再犯第二次了。”
    “那就好……”
    莱斯特将手中的纸页放回了桌角，重新抬起了头。
    “……上头最近要开始有行动了，我劝你们近期可以消停点，非常时期内各区域的检查应该都是十分严格的，出了事可别怪我没有提醒你们。”
    “嗯……是关于新旗舰的事情吗？”
    不过先他一步，卡洛儿已经将他接下来要说的话都说了出来。
    “那件事情的话我们已经知道了哦，相应的防范措施也都做好了，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
    “你们已经知道了？”
    但是这却让莱斯特有些惊讶，就算他不是第一个接到通知的，他的部下也不可能比他更早地知道这些。
    然而卡洛儿却毫不在意地摆了摆手。
    “这种事情都不知道的话，我们也早就被清除了哟。”
    是呢……
    莱斯特沉默了，他们确实不是需要自己这点小恩小惠才能存活的团伙，自己到底是怎么了……竟然关心到他们头上去了……
    “不过…还是谢谢你的关心，那么我还要回去安顿新的伙伴，我们回头再见吧~”
    卡洛儿微微一笑地转身，转眼间便消失在了舰长室的铁门外，仅仅只留下了空气中那淡淡的清香。
    真是的…每次都走得如此之快。
    莱斯特在心中小声地抱怨着，也许他还没有发现吧……只有这段时间才是他一天中唯一能放松下来的时候……
    窸窸窣窣的文件整理声再次在屋内响起，再过不了多久他这部分的工作也要告一段落了。
    一股深深的脱力感开始在心头蔓延，就算是之前偷着空小睡了一会儿，也因那久远的梦境而抵消了大部分的作用。
    是不是该早点休息一下了……他正这么想着，手下的杂纸堆里却突然翻出了某个部下攥写的报告。
    ……嗯？
    “就宏湾C-12号港区治安分队为先遣队行动协调一事申请……”
    他们又在搞什么事情了……
    莱斯特心中的疲劳一瞬间达到顶点，他根本不想再看下去了，不过还是硬着头皮随便翻了两页。
    嗯……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只是为例行开拓疆土的同行们让让路而已，而且他也不想与那些积极分子有过多的冲突。
    准了吧……
    手下乏力地盖上了允许的章子，他将文件随意地往桌子上一丢，眼皮子早就开始忍不住地打颤了。
    还要…回去，就睡…一小下……一小…下………
    “…………”
    寂静的舰长室内，头顶白色军官帽的男人再次陷入了沉睡。
    可能…也只有在梦中，他才能够真正地得到宁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