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白樱夜》第80章 钢铁都市伊格诺克（四）

    窸窸窣窣。
    安静的屋子内响起了布料摩擦之声。
    拿着尤金递来的缎带，白正在重新束起头发，可不知为何边上的人都有意无意地瞄向了这边。
    气氛好像有点不太对劲。
    “怎…怎么了吗……”
    他疑惑地上抬视角，看到的却是尤金微红的脸颊。
    “啊，不…不是，只是有些看呆了而已……”
    她摸了摸后脑，略微不好意思地坐在了边上，而之前那位青年也仿佛在回避着什么似地扭开了脑袋。
    ……看呆？看呆什么……
    白没能理解她的话，双手仍然抬至脑后不断地系着绳结，只是这样被人一直盯着的话还是有点不太自在的。
    “呼……”
    终于系好，这种绸缎式的布料他还是第一次接触，滑滑的有些不着力道。
    轻呼后起身，晃了晃脑袋，可身旁的尤金却仍旧一脸微妙地看着他，好像有什么话要说似的。
    ‘噗’
    但这时却有人抢先一步扑到了他的身下。
    “小姐姐，束头发的样子，好漂亮呀。胳膊，好白！”
    ……胳…胳膊！？
    他一瞬间就明白了他们之前在在意着什么了，然后脸色微红地转开了视线，莫…莫非这种事情在别人面前是不行的么……
    以前一直跟着樱夜的时候也没怎么注意，现在被别人提醒了的话还是十分不好意思的。
    这时尤金凑到了他的脸前，压低了点声音，似乎不想让别人听到。
    “那个……关于你的‘那个’的事情…没有骗我吧……”
    “哪…哪个……？”
    她的语气有些古怪，让人捉不着要点。
    “就是说呀…不是最近也有那样的人么，因为很在乎外人的视线，所以非要选出其中的一个充当男性…什么的……然后我就在想…你们是不是也……呃…嗯、”
    白终于听懂了，赶紧后退两步，闭着眼睛直接否认。
    “才…才不是那样呢！！”
    “诶，真的么、”
    尤金好像还有些不相信，又左右观察了两眼，看得他浑身都麻麻的。
    唔……真没想到竟然又会受到这样的怀疑……
    白嗓子里咕唔一声，而之前那位小女孩儿再次走近，上抬着脑袋眨了下眼睛。
    “你们，再说什么呀？”
    尤金笑着摸了摸她的头。
    “小昆娜~这是关于大人之间的事情哟，你现在还不能知道，也千万不要让你的桑迪哥哥偷听到了哟~”
    “嗯！好的！”
    小女孩儿单纯地接受了她的解释，可那位青年却很不自在地干咳了两声。
    “咳咳，我才不在乎你们间说了些什么呢，才不会做出偷听这种事情呢……”
    他背过了身，可尤金却来劲了。
    “哦豁~……”
    她前踏一步贴到了青年的背后，从他的肩膀处探出了脑袋，满脸的怪笑。“哼哼…那么又是哪户人家的大少爷在昨晚深夜里去偷了人家的东西呢~？而且…还是那·种·东·西呢~……啧啧…真是没想到呀，没想到…没想到我的身边还有着这样的人呢~看来今后也有必要好好地看管一下自己的衣服喽，指不定哪一天就被……呐？”
    “啧……都…都说了那是误会了！不要再说下去了！”
    青年少见地被调侃了下去，他一边脸红着还想要掩盖害羞的事实，而那位女魔头又怎么可能会放过这个机会呢？当然是却越玩越兴起了，还调出了许多白都听不懂的暗语，刺激得青年都有了要逃跑的趋势了。
    唉……
    看着身前那仍然系于小女孩儿头上的金纹发绳，他轻声叹了一口气，虽然有点可惜，但最后也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
    之前得知了事情的经过后尤金便毫不见外地给了那青年的脑袋上来了一下，手法与之前对付奎克的时候极其相似，直接将对方撂在了地上。
    可是经过解释后却发现这其中确实存在着一个误会，青年只是误以为发绳中穿插的是贵重的金属而已才选了它作为目标，本身并不是个专门偷人家衣物饰品的糟糕家伙。
    然而已经系于小女孩儿头上的发绳却成为了个难办的事情，因为那是他作为‘礼物’送给她的。
    发现偷来的东西失去价值后当然没有了留下的必要，所以就这么送出了手，结果到现在没有哪个人敢去戳破那背后的尴尬，包括白自己也不想去和个纯真的小女孩儿争抢什么东西。
    尤金看出了他的难处，拿出了她曾经收到的缎带作为交换，这才解决了事情，不过作为偷到自己人头上的代价，那位青年还是要忍受尤金一连番调侃的，谁叫这就是事实呢……哼哼……
    白拉了拉紧领口的绳结，伊格诺克的落魄景象还是让他再一次认清了这里，盗贼似乎并不是什么少见的职业，而且这一次还离他离得如此之近，就更能体会到那份窘境了。
    尤金虽然批判了青年偷窃的目标不对，但是也没有否认他的职业，这后面肯定是有根深蒂固的原因的，难道在这里不这么做就难以生存下去么……
    他借此想到了很多，可也无法亲身感受到他们的想法，也只得摇了摇头将注意力转移到更加贴近身边的地方。
    看了看身旁仍然坐在那里双目无神的老太太，经过刚才的交谈后他了解到他们四人都是血脉互通的一家人。
    作为年龄最大的尤金，还有身下平时照顾长幼的弟弟桑迪，看似是个很普通的家庭，却又特殊得不能再特殊。
    一位长期在外打拼，另一位又在背地里靠偷窃贴补家用，没有哪个是干正常人该干的事情的，而这也就是他们的生活。
    白皱了皱眉头。那么这位老太太又是为何在此的呢，作为他们的‘母亲’，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呢……
    他很好奇，可又知道有些事情是不该主动问出来的，如果可以的话他会当做什么都没有看见，然后离开这里，最后再把它忘记。
    不过身旁的尤金却早早地发觉了这一点。
    “你对我们的母亲…感兴趣吗……”
    话语中没有任何悲伤的感觉，仿佛只是平常生活的一部分而已，但是又让人感觉理智得有些过分。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见白不吭声，她自顾自地讲了下去。
    “听说是当年父亲死去的时候她受到了些刺激，于是便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
    “……”
    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但是他无法理解那样的想法，真的会有人能够这么平淡地评论自己的父母吗？……就算是自己…哪怕什么都不清楚，但那也不是能够当做小事来随便谈论的东西啊！
    心中莫名的升起了点火气。
    这样的尤金，让人感觉到有一些冷漠……
    “……你难道就没有什么别的想法吗…”
    最后白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但是她略微停顿后仍旧否决了。
    “没有……因为我那个时候才出生不久呢……自从认识世界之后就一直是这个样子了，可能我连对比都做不到吧，就连养父母都没能让我理解这一点……”
    “但…但是……”
    他发现哪里出现了异常，盯着不远处和青年在一起的那个小女孩儿不放，如果他们的母亲在那个时候就变成这样了，那么她又是怎么……
    “是胚胎移植哟，虽然是代孕而来的……”
    尤金再一次看穿了他的想法。
    “听说母亲最初看到我的时候还做出了些反应……正好基因库里还有些以前遗留下来的东西，所以当时就想试一试……然而结果…如你所见。”
    “……那…那么他呢…”
    白示意了一次青年的方向，如果他也是那样的话，那么尤金她……
    “呵呵，你想太多了，桑迪他是母亲生下来的哟，因为在丧失意识之前就怀有身孕了呢……不过…”
    她猛地停顿了一下。
    “不过他们都是我的血亲，我不会因为这些细枝末节的东西而对他们有所区分……绝对…我绝对不会抛弃他们的……哪怕遇到任何事情…”
    “……”
    情感…在涌动……
    直到现在白才感受到了来自尤金身上的温暖，这才是他认识的那个人，不是一个光有理性的判断者，而是会为身旁人负责的领头。在这样的城市里，她的童年肯定要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辛苦，而且不仅是她，还有其他那么多浑浑噩噩的人们，他们是否本应该过上更好的生活呢？
    假设是没有意义的，但是却能追踪到它的源头，那么造成这个现状的是……
    “是那群白色舰船的人干的吗……”
    思考中得出答案，能想到的也只有这个可能，在这片区域里的另一个势力，如果不是他们干的话，根本想不到其他人，那么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不是他们哟。”
    “……诶？”
    尤金打断了他的遐想。
    她的表情里并没有仇恨，留下的仅仅只是厌恶。
    “是战争，父亲他是在自己的战场上死去的，所以这不应该怪谁，需要做的只是做出改变而已……”
    做出…改变……？
    白不明白。
    她的眼神似乎在诉说着什么。
    是想要改变自己，还是说…
    ……她是想要改变世界………？
    越是相处得久，就越是能发现尤金与其他人不同的地方，她仿佛能看见和别人不一样的未来……而这一次，又异常的强烈，像是触及到了什么根源性的东西，整个人的气势都改变了，变得充满了坚决。
    不过没有……她并没有要告诉自己全部事情的意思，也就是说她没有想过要将自己拉扯进去的想法……
    “……”
    沉默中发不出半点声响。
    他不知道这样的决定是否是好的，但如果那是她的意思的话…………
    …………沉默
    ……白得不出答案，也许只需要一个契机，也许只需要一点点多余的因素，他就能选择出来，但是没有，所以能做到的也只有继续观望。
    抬起头来的时候尤金已经回到了之前的轻松表情，一反之前的严肃，爽朗的笑容像是在说着刚才没发生过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似的。
    不过当白恢复后她便立即看了过来。
    “那么讨厌的事情都讲完了，我们也稍微谈点正事吧，正巧我本来就准备过去找你的。”
    “……正事？”
    过多的事实让白一瞬间没反应过来，但尤金却毫不在意地摆了摆手。
    “当然是关于合作的事情啦，要是能同意的话…那可真是帮了大忙了。”
    合作……
    又回到了最开始的那个问题。
    不过这一次他的心境却有所改变了，少了份顾忌，多了份期待。
    所以答案也简单地呼之而出。
    “当然，我们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