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骁原来的位置扑过来一个人,一个浑身黏满鲜血的人。
他呲着牙,完全看不出原来的样子。
他已活脱脱地变成了一头野兽,吃人的畜生!
韩骁忽然觉得方才那女人也并不是多么可怕了。
至少她还有一开始的优雅。
可眼前这头畜生没有!
小安一击不得,再扑过去。
韩骁侧身滚过,顺势拔出靴子里的匕首,反身刺上去。
谁也没想到,小安硬生生地吃了这一刀!
匕首完全没入他的背部,可他仿若不知道痛苦似的,仍嘶吼,仍呲着牙,仍暴瞪眼,疯狂地对韩骁冲上去!
这一抓勾住了韩骁的衣服,再一抓划破了他的胸膛。
这畜生的指甲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又长又硬。
血从韩骁的胸膛处淌下,隔着衬衫渗出来。
小安的眼睛里已看不出人的样子,他盯着那新鲜的流出来的血,眼里只有一种色彩。
渴望的色彩。
血的颜色让他疯狂,而那眼里蹦跃的,正恰恰代表着这种疯狂。
他不止渴望吃人,他也渴望杀人。
甚至比以往更甚。
以往他是个人,现在他已不是了!
他带着疯狂地渴望不顾一切地扑向韩骁!
他嘶吼——
而韩骁,同样也在嘶吼!
明知躲不过,他对着小安一样扑上去,对着迎上来的胸口就是一拳,接着重重一个肘击击在小安脊背的匕首上,那刀子甚至连刀把都下了一大截。
韩骁的肩膀被咬了一口,失掉一块肉,胳膊也被那锋利的指甲划出几道深深的口子。
他们各吃痛分开。
只不过小安看起来更痛苦。
这已经不是曾经的他了,而韩骁当然也不同以往。
小安已彻底失去从前的冷静,而韩骁却比从前更加冷静。
小安在嘶吼尖叫,这尖叫让人毛骨悚然。
韩骁从没有过如此的体会,就算几日前在食尸鬼房子里也不曾真正体会过,一个人居然可以这么发出如此类于动物的凄厉喊叫!
动物再次癫狂扑上来。
他们在地毯上滚打,韩骁身上粘满了黏稠的血,这血并非只是那边地上张欢身上的,更有其他不知名尸体上的,还有各种猛兽上的,这血似乎永远不会被人从身体上抹去。
黏稠、腥臭的血!
小安已骑在韩骁身上,他没有重拳如雨挥下,也没有用利器趁机下手,他只是正如野兽一般,狠狠地开口咬下来。
韩骁借此掐住他脖子,膝盖弓起,翻身,牢牢抓住,接着迅猛地把手里人撞到墙上。
房间里之前似已经历过一场打斗,早就狼藉不堪,此刻小安被撞上墙,带破一面梳妆镜,碎片飞溅,四散开来,韩骁正对他的眼睛,那一刻。
那一刻,小安的眼睛忽然有了颜色。
一种人的颜色。
时间仿佛慢下来——
飞驰的白驹尚未匆忙过隙,尾巴似紧紧为人攥住,接着,飞逝的时光同样瞬间放缓,如潺潺流水顿化浆体,每一帧都清晰且真实地出现在了人的身边,和眼前。
无数不同的色彩,无数不同的闪烁,无数不同的几何物体的组成形状,无数飞溅,无数大小不一的破碎,无数:
无数破碎中倒映的,有凶狠,有恐惧,有震惊,有绝望,有鄙夷,有冷漠。
无数不一样的色彩,被金黄色的灯光包裹,其中银色与红色尤甚,无数个闪烁的碎片,无数个不同形状的人,无数张神态各异的脸!
声音戛然而止。
声音再度飞溅,正如银色的四处崩溃的镜片,还有一人身上深红的血!
时光再次奔驰起来,没有白驹的嘶鸣,只有玻璃的巨大破碎声和人体撞在墙壁上石块塌裂的声音!
韩骁撒开了手。
小安看起来甚至都像被嵌在墙体里一般,几秒钟后,他“扑通”一声掉在了羊毛地毯上。
地毯上尽是血。
血被渗透的颜色,抑或血未被渗透积在一起的颜色。
血洼里闪着吊灯的光。
小安的嘴里吐出一大口血,他抬头看着韩骁。
这目光里有痛苦。
深深的痛苦。
韩骁愣住。
小安没有继续动作。
小安的目光缓缓地从韩骁身上移动开——
“你!!!”一声喝突兀地自韩骁身后传来。
小安瞬间弹起来,对着窗户就扑了出去。
韩骁猛然回头。
裴南康正站在门口,手还保持着方才指小安的动作,可他瞪着眼,微开着嘴,那眼睛里的,尽是慌乱和震惊!
韩骁从没有见过他这个样子。
裴南康,他也从来没有表现出过这种样子。
他运筹帷幄,他工于心计,他波澜不惊,喜怒不形于色,他却从没有这样仓皇过!
韩骁心里的愤怒却在一瞬间升腾起来。
他没有对这个阴险狡诈的老人动手,而是一拳打在他旁边的门上,打得木屑飞溅,咬牙道:“小安,你的人,他为什么在这里?”
裴南康的目光空洞,没有言语。
“是你?你想拿自己的孙女要挟我,你怕我不在乎白竺的命,就拿她来要挟我?”韩骁脖子上青筋毕露,又往门上打了一拳,这一次直接把门打得飞了出去。
裴南康机械般地转过头,微微收起了那仓皇,嘶哑道:“不是我。”
说完这句话,他眼里突然涌现出一阵痛苦。
他不管血泊里的张欢,不管皱着眉头不明所以的韩骁,径直跑到裴一枝旁边,看着自己的孙女,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她的头发。
不想,这只手被裴一枝一把打开。
裴南康的手瞬间僵在半空。
“你走,你走!”裴一枝哭着道。
韩骁默默上前,蹲下身,擦干她脸上的眼泪。
他看都不看裴南康一眼。
裴一枝却也不看他。
他们,两个男人,一老一少,都是让她伤了心的人。
韩骁默然无语。
裴南康同样默然无语。
他们同样不说话,但他们各自的沉默里却各有着不同的意味。
许久后,裴南康首先起身。
“这里是裴家,请你离开。”他冷冷道。
这句话很显然是对韩骁说的。
韩骁随他起身,与他正面对视,目光里夹杂着说不出的东西。
“我走,可以,但我要带她走。”几秒钟后,韩骁说了这么一句话。
他说得很是平静。
这么一句话让裴一枝的脑袋抬起来。
她看着韩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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