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骁坐在沙发上,双手交叉,脖子枕在沙发顶,看着头顶金黄色的灯光。
这光一点都不昏暗,反而显得很是温暖。
小小的吊灯上还挂着一个玩偶,带着白色翅膀模样笨笨的玩偶,好似在光下飞翔。
这当然不是他在韩家的那个小房间,他已经失去了那个小房间。
想到那个家,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战栗。
自己的家反而还不如这个陌生的房间给他的感觉更安心温暖。
这是城北的一个小旅馆,火车从旅馆所在的楼房中间穿楼而过。
如此特别的设计,非常适用于人口密集而交通拥堵的地方。
而城北正符合这一点。
这里是苏杭K市最“繁华”的地方,无数梦在此升起,又有无数梦在这里破灭,这里鱼龙混杂,靠近硕大的火车站、漕运码头、机场、港口,无数流窜犯被运进运出,无数年轻人在这里奋斗,无数老人在这里坐着地铁,仍在为每天的生活奔波。
韩骁忽然感觉自己也成了个流窜犯。
之所以选择待在这里,是因为他不想被别人找到。
或许还是因为,这里与那座古代庭院和那可怕的青布长衫神秘人仿佛没有一点联系。
这里重工发达,永远都是万家灯火。
他思考着接下来的事。
外面永远都是车子的呼啸,但此时在他这里却充耳不闻。
火车半小时从这里经过一次,他已经历了不知几个半小时。
他只是静静地坐在沙发上。
一声钟响。
“轰隆隆”地声音传来,震得墙壁上的相框,天花板上的吊灯,桌子上的各种东西都颤抖起来。
这栋建筑似乎随时都有可能崩塌。
长久的杂响过去后,屋里终于迎来片刻的宁静。
这是间只能住一个人的小居室,一个洗手间,一个卧室,一个小客厅,但在此之前,这里住了一对情侣。
他们是跟韩骁一般大的年轻人,为生活而打拼的年轻人,他们把这个小居室打造的非常温馨。
现在这温馨被交付到了韩骁的手里。
当那年轻人把钥匙交给他的时候,韩骁问,你们要去哪儿?
年轻人告诉他,我们要去下一个地方。
他再问,于是年轻人又告诉他,我赚了点钱,我要带她换个大点的房子。
这是生活。
他们疲惫却温馨。
而如今处在这温馨里,韩骁的一颗心却逐渐冰冷了。
正如紧闭着的窗子外头寒冷的夜一般。
又不知过了多久,天花板上的吊灯又颤抖了一次。
手机响了。
韩骁迅速接通。
几分钟后,他挂断电话,然后迅速拿起外套,离开了这里。
城北,依旧是城北。
城北更北的地方,一座废弃已久的化工厂。
远方的灯光明亮夺目,这里却是漆黑的。
漆黑里有三个人。
韩骁背对光朝他们走过去,他戴着卫衣帽,那三个人看不见他的面目。
慢慢走近,三个人的面目却清晰地现在了他眼前。
其中一个人,居然是韩俊。
只是他如今与往日完全不同了,此刻他的眼睛里充满了恐惧。
他坐在一张椅子上,双手被缚在身后,嘴上也被绳子绑着。
他旁边左右站着两个人。
其中一个嘴边一圈修剪得体的胡子,长发,身着墨绿色军装,还有一个看起来又高又瘦,年龄中等偏大,不过韩骁不认识。
“我说了会带个人回来,这也是我去的目的。”长头发人开口了。
他走到韩骁面前。
“谢谢你。”他又补了一句。
韩骁看着豹子,只是笑了一下,与他相互击了下掌。
“裴松。”那高高瘦瘦的人开口。
韩骁与他握了握手,突然道:“你是......一枝的父亲?”
高瘦人一愣,随即道:“是的。”
韩骁又笑了。
“哎呦饿死了,老弟,先请吃个饭?”豹子摸着肚子道。
“行啊,走。”韩骁答应得很是爽快。
他们说着便往外走,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好像这里只是个约定一起去吃饭用作会面的地点而已。
那椅子上的人他们好像都已经忘记了。
......
一家人来人往生意火爆的餐馆。
豹子在粗暴撸了几根串后首先开口了:“我先给你介绍一下......”
他拿串对着裴松。
韩骁摆手,“我知道了,一枝跟我说过很多。”
“呦。”豹子笑看裴松。
裴松却在挑眉看着韩骁。
韩骁不管他眉里质问,话锋一转问:“不过,您这几年去哪儿了?”
豹子低头喝酒,“当酒鬼去了。”
裴松不说话,只是摇头。
“那您回来......”韩骁再试探问。
他清楚的知道眼前这个人,裴松,是裴南康的长子。
他宁愿信豹子,但他不信裴南康。
“呵呵,我回来,为了救人,报仇。”裴松说得风轻云淡。
四十多岁的男人,他好像跟韩骁一样充满着活力。
很难想象他这些日子怎么从豹子口中的“废人”变成这个样子的。
“哦?”韩骁不解。
“你信我么?”裴松反问。
韩骁不说话了。
“那你信我闺女么?”裴松剥着花生,毫不介意,似笑非笑道。
韩骁“嗯”了声。
“那就够了。”裴松咧开了嘴。
他有着络腮胡,此刻仿佛刚刮过,笑起来感觉很怪。
但他的确在笑,努力地笑。
“二十年前,我妻子被人卖了,那人我叫他爸。”裴松笑着看韩骁。
韩骁皱眉,手里杯子一晃。
这实在有些惊人,但想起那些食尸鬼,他就有些觉得不那么惊人了。
“我要去救我的妻子,除此之外呢,我还要报仇。”裴松说得仿佛很轻松。
他拍了拍手,接着道:“我要杀了裴南康的女人,为我的父亲和母亲报仇。”
“什么?!”韩骁手里的酒都洒了出来。
这关系有点乱。
“您父亲不是裴南康吗?”他疑惑道。
“我叫他爸,谁说他生的我了?”裴松喝了口酒。
“小伙子,这么说吧,我亲生父亲母亲,被裴南康的女人杀了,然后我一直被他养大,他说他生的我,哈哈,你说这好不好笑......”说完这句话,裴松竟真的笑了。
韩骁愣愣地看着他。
“你知道么,你知道那老魔头的女人什么样么,呵呵,呸,我想起来就起鸡皮疙瘩,就恶心。”接连喝了几口酒,裴松又说了这么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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