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慈的父,求你在天上垂听,判断你的仆人,定恶人有罪,照他所行的报应在他头上。
——《圣经》
穿黑色常服的人手里一本书,仰脸,看着教堂里灰蓝色的穹顶,光从那顶的小窗打下来,耀得他胸口的银白十字架闪闪发亮。
他映在天主的光辉里。
为阳光照不到的阴影里,还有一个人。
教堂里庄严而肃穆,空气仿佛凝固一般,灰色的墙壁,黑色的檀木桌,还有斑斓的琉璃瓦。
许久,没有人说话。
许久后。
“父,我有罪。”那阴影里,缓缓传来一个声音。
沉默,沉默了很长时间,黑暗或光明的夹角里终于有人开了口。
“每个人都有罪。”神父低声道。
“我杀了很多人。”那人道。
“是人都会死。”神父不看他。
“他们有女人,有孩子,有躺在床上的病人,还有完全没有行动能力的老人。”那人道。
“他们会得到主的怜悯。”神父仍看着教堂的穹顶。
“有时候,我都不知道为什么杀死他们。”那人的话变得沙哑。
“但他们已经死了。”父一动不动地站着。
那人已经站起来,皮鞋踩着地板,一步,两步,三步,他停下了。
“有时候,我时常会梦到他们的脸。”那声音在神父的耳边响起。
那声音是如此的近,气息扑伏在脸上,神父的眼睫微末动了一下。
“孩子......”神父低头看向面前的黑影。
他没有说完他的话,他闷哼了一声,一把刀刺进了他的肚子,慢慢地,血从他的嘴角流出来。
黑影慢慢将脸凑近,凑到神父的眼前,凑到神父所在的光圈里,不足一寸,他看着神父湛蓝色的、苍老的眼睛。
“父,愿你能得到主的怜悯。”他嘶哑道,蠕动着喉咙,他的鼻梁很高,他的喉结大而性感。
神父倒了下去,“扑通”一声倒在地板上,手中书滑落出去。
空气似乎颤了颤。
拿刀的人捡起书,打开它,扉页上有汉语的两个字:
新约。
他粗糙而沾满红色鲜血的手指温柔地触摸着那两个字,手上一松,书再次掉到了地上。
七年前,他是最好的杀手。
他没有名字,也没有代号,他只是一个人,一个人睡在腐臭的马厩里,但谁也不会怀疑他的能力,他杀人,以最好的方式,从没有失手过。
没人知道他从哪儿来,或有着怎样过去,他们只知道他会杀人,他也只会杀人。
有一天,他认识了一个女孩,卷发,额头大大的,有着棕色皮肤的女孩,她失了一只胳膊,没有眼睛,看不到任何东西。
她在父亲的尸体边给他做了一碗粥。
她抚摸着他的脸对他说:“你是父亲的朋友吗。”
他一只手端着那缺了瓷的破碗,一只手里的刀停在她脖子旁边,他嘶哑道:“我是。”
女孩开心道:“那你能带我出去玩吗,父亲说今天没有雨,外面开了很多的花。”
许久后,他说:“好。”
他不知道为什么没有杀了他,他只是在她抚上他的脸的时候,身体禁不住颤抖了一下。
她的手粗糙而柔软,像年少时候的母亲,他几乎都忘记了那种感觉,他也已许久没有那种感觉了。
后来,女孩变成了女人,她的肚子渐渐大起来。
他不再睡在马厩里,他睡在女人的旁边,她的身体给他热烈和一瞬的安宁。
这是那些有着火辣身材和大大眼睛的女人所不能给他的,他在决定带她走的前一晚接了最后一个任务。
见他的人是当地最有势力的一个毒枭,那人长着一身一身的毛,个子矮小,像个进化不完全的猴子。
猴子对他说:“你杀了那个人,我给你一百万瑞尔。”
他说:“我不要瑞尔,我只要走的时候你不要拦我。”
他是个杀人机器,但是他想离开。
猴子同意了。
大雨,在五月雨季最凶猛的时候,他找到了猴子说的那个人。
除了知道他姓裴,除了知道他来自于遥远的中国大陆,其他的他一概不知。
他湿漉漉地摸进他的房间,躲过了所有他的手下,当他把刀子放在他脖子上的时候,他遭到了最激烈的反抗。
是来自于另一个人的反抗,房间里还有着另一个人。
他想那是姓裴的保镖,他与他搏斗,刀子刺上那人的额头,慢慢划下,一直到他的下巴。
血染红了那人的脸。
地上人痛苦地嘶哑着跟他道:“我知道你有个瞎子老婆,如果你今天杀了我们,你老婆会死。”
他停住了手里的动作,放弃了这次任务,他移开刀,一言不发地离开了这栋暴雨中的木楼。
他现在只想逃,带上他的女人,他从没有过这样急切的冲动。
回到家,打算连夜就带她走,他见到了自己深爱的女人,可她看起来与往日却有些不同的样子,往日她都是在他没有回家的时候小女孩般的照料着他为她买的花,抚摸它,嗅着它,跟它说话。
可她今天没有,她只是躺在床上,叉开着双腿。
她死了。
她的下体被划烂,胸上都是血,胸脯被人完全割了下来,嘴里塞着血肉模糊的东西,那东西还带着一条脐带,长长拖在地上。
那是他们的孩子。
看得出,她曾激烈反抗过,就像他杀的所有人那样的激烈反抗。
他浑身发颤地抱起妻子,说话从不会超过一句的他嚎啕大哭。
大雨掩盖了他的哭泣,他万般痛苦,他痛苦地咬着自己的手,把自己的手指咬了下来,以往的日子里,他杀了很多人,都让他痛苦,但都比不上他此刻想杀人的冲动。
他拨通猴子的电话,对方只是告诉他:“那瞎子死了,你就不会有顾虑了。”
他狠狠地把手机咬碎,在雨中奔跑,跑向猴子拥有着数百名荷枪实弹武装毒贩的老巢,他已不顾一切。
当他跑到那里的时候,他看到了满地的血,还有满地的尸体。不光是拥有着数百名穷凶极恶武装分子,还有附近的村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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