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铭祺绣娘》71(二)

    鲍大眼低着头,撇着大嘴,一会儿向左撇一会向右撇,撇来撇去就是不吱声,正拈着枚棋子举在空中,全神贯注地盯着棋盘,迟迟不能落下。对于智商低的鲍大眼来说,偏偏喜欢玩这种智力对垒,真是累脑子,特别是跟棋王过招,无非是等于拿脑袋撞墙的感觉,蒙头转向地看不清棋路。赵千总低头跪地不敢惊动,心里砰砰砰地跳个不停。
    突然,鲍大眼重重地将手里的这枚棋子朝木制的棋盘上一砸,哼道:“上马。”
    “嗯,好棋!”喻学政笑眯眯的点了点头,恭维道:“鲍大人这一招马卧将巢,实乃好棋啊!”
    “哈哈……那时当然。”鲍大眼不以为然笑道,说他胖他就喘,以为自己占了上风,不出五步便能将老棋王喻庆丰赢个心服口服。
    表面上喻庆丰是败棋,实则不然。所谓当事者迷,旁观者清。连跪在不远处的赵千总也略微看出其中的玄妙之处,心中暗自惊叹:姜还是老的辣啊。喻庆丰惯用“调虎离山之计”,实乃是绝妙的好棋。抬头看看喻庆丰脸上不露任何喜色,有深藏不露的威仪,令人无不刮目相看,所谓真人不露相,露相非真人。
    “鲍大人,千总大人来了。”喻庆丰边轻轻挪了一枚棋子边给鲍大眼递了个眼神,提示道。
    鲍大眼斜眼看了看跪在地上赵千总,瓮声瓮气地开口道:“起来吧!当今匪寇猖獗,犯上作乱,难免一场血战,赵千总,新征来的壮丁门操练如何了呀?”
    “眼下正是大战来临之际,下官哪敢掉以轻心,请鲍大人放心,壮丁们日夜操练,风雨不误,士气如虹,即使有些伤病,也都是轻伤不下火线。人人都是满腔热血、壮志未酬,誓与鲍大人剿匪杀敌、建功立业……”书房内的赵千总垂首而立,汇报起他负责的壮丁操练情况来,犹如长江之水滔滔不绝,唏里哗啦,奔腾不息。
    “嗯,不错,将?”鲍大眼冷哼道。随后将紧捏在手里的棋子落放在棋盘上。
    赵总兵浑身一抖,继续发挥着他的高水平演讲能力,接着鼓吹道:“将,将来一定能招之能战,战之能胜,打得匪寇落花流水,一败涂地……”
    “没棋了吧!,我就说吗?学政大人棋王的雅号早晚得让给我鲍某人,哈哈……”
    赵千总感觉话不对头,当即收住声,伸长脖子偷偷看了一眼,原来是鲍大人将了喻大人一军,正沾沾自喜的在那里炫耀。别说是行家,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喻大人摆明是在让棋,根本没动真格的。
    “棋王的称号,鲍大人当之无愧。以棋道入武学,以棋局度世事,鲍大人征伐不断,杀法绝伦,果然是棋逢对手,今日当真让喻某人大开眼界。此局就下到此处为止吧,日后再向鲍大人请教。”喻庆丰哪回在乎什么棋王棋圣的虚名,既然有人喜欢当然是拱手相让啦。
    “哈哈……我与喻大人三战两胜,赢得你心服口服,爽!以后啊!看谁还敢说我是一介武夫没文化,不懂文道,只懂得血溅沙场,争强斗狠。”
    “鲍大人文武双全,那有不懂文道之理。”喻庆丰看出了鲍大眼失衡的心思,巧妙地奉迎道。越是没文化的人就越怕人家背后讲他的弱点。就像现在越是没有学历的人,越是想办法搞张文凭,哪怕是假的,也敢拿出来装世面,无非是怕人家瞧不起、看扁了自己。在鲍大眼的心灵深处,缺的就是文化,缺的就是涵养,缺的就是素质,所有才会被喻庆丰一眼识破,投其所好。
    在官场这么多年,鲍大眼也明白,喻庆丰那是给自己面子,人可不能不识好歹,人家让我办的事,可不能怠慢掉。
    想到这,鲍大眼起身伸了个懒腰,打着长哈,含含糊糊地唤道:“赵千总!”
    “下官在。”
    “听喻大人说你的营里有个秀才叫刘铭祺,是否属实啊?”
    赵千总颔首道:“属实,下官营中确实有个秀才叫刘铭祺,不知鲍大人有何吩咐?”
    鲍大眼转身望了望喻学政,转身又冲赵千总吩咐道:“现在学政大人要见此人,你马上回去将秀才带来,越快越好,去吧!”说完,转身笑着对喻庆丰道:“喻大人,要不咱们边等边杀一盘,如何?”看样子鲍大眼还没赢够似的,缠着没完。
    喻庆丰笑着拱了拱手,婉言拒绝道:“鲍大人,常言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我还是亲自去一趟吧!日后再请鲍大人到我府上对弈。”
    鲍大眼点了点头,道:“也好,鲍某公务繁忙,不便陪喻大人同往。就让赵千总护送喻大人去营中走一趟吧!”
    喻庆丰告辞道:“鲍大人严重了,区区小事哪敢劳驾鲍大人,喻某先走一步了。”
    “请。”
    出了府门,赵千总心头一阵轻松,本以为自己做错了事,惹怒了参将大人,把他召唤过去挨板子。没想到只是为了找个秀才这点小事,早知道就不必吓得没着没落的了,险些尿了裤子。
    喻大人坐上官轿,在赵千总和几个清兵护卫下向军营而去。赵千总边走边琢磨,越想越觉得奇怪,一位堂堂的二品地方大元平白无故的找新兵营中的秀才所为何事呢?难道他是喻大人家的亲戚,不可能,这个说法赵千总自己就直接否定了,要是他家的亲戚,怎么会给抓了壮丁了呢?是仇人,更不可能,那还用得着大老远的来找吗?只要跟鲍大人讲一下,直接把脑袋砍下来送过去不就得了。莫非是那个酸秀才欠了他的银子不还,这也不可能,谁不知道,喻大人两袖清风,家中一贫如洗,别说是借钱了,喻大人自己的那点俸禄还不够养活他一家子的,时常靠远在京城的亲戚内阁大学士(从二品)薛礼大人的接济。真令人搞不懂这老头子的葫芦里装的是什么药。
    ?正在胡思乱想间,已然回到了兑字营新兵大营的帐外,赵千总跳下马背,躬身来到喻大人的轿前,恭敬施礼道:“喻大人,一路劳累,请先到营中休息,下官这就去把喻大人要找之人带来。”
    一旁的清兵上前掀开轿帘,喻庆丰躬身走出轿门,点了点头,客气道:“那就有劳赵千总了。”
    赵千总作了个请的手势,颔首道:“为大人办事乃下官的荣幸。大人请。”
    赵千总办事果然有效率,一会的工夫就把正在操练场上操练的刘铭祺给拉了过来。他也不看看给谁办事呢?论官职喻庆丰比兑字营的鲍大眼还大上两级,虽然是个文官,但在提督眼里那是相当有分量的,赵千总哪敢怠慢,跑得跟兔子似的。
    刘铭祺被赵千总莫名其妙地拉到营帐,满怀疑惑地看了一眼营帐里的喻大人,只见端坐在帐中凳子上饮茶的这位敦厚老者,一脸慈眉善目,怎么看都不像个当官的,脱下官袍,倒像位博学多识的老先生老教授。
    “喻大人,下官已经把刘铭祺带来了。”赵千总进门禀道。
    喻庆丰缓缓站起身,口中称谢,微微点头道:“有劳赵千总了。老夫与这年轻的秀才还有几句话讲,就不耽误赵千总操练军马啦!”
    “下官告辞!”赵千总听出言外之意,忙躬身退出营帐。
    ?喻庆丰久久地站在一旁沉声不语,一道深邃的眼神将刘铭祺打量来打量去,像是在鉴赏古董一般入骨三分,看的刘铭祺心里也一阵发毛,鸡皮疙瘩掉了一地,心想这老头不会是同性恋吧!
    刘铭祺干咳一声,拱了拱手,直言问道:“大人,我与你素不相识,找我何事呢?”
    喻庆丰露出一丝神秘的笑意,低声问道:“你可认识望春楼的碧贞吗?”
    喻庆丰的一句话让不明其意刘铭祺心里一惊,满面疑惑地回道:“认得认得。大人是如何知道她的真实姓名的呢?”听碧贞说过,人人都称她为赛嫦娥,但谁也不曾知道她的真实名字,她自己也从未向人提起过,可眼前的这位喻庆丰是怎么知道的呢?刘铭祺越想越不解,越想越不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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