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明唐卫轩李纹月》背城一战-28

    这——?!
    望着再度起身的唐卫轩,众倭军被吓得几乎面无血色,明军也是咋舌不已,仿佛是见鬼了一般。仔细打量着唐卫轩胸前那显然是被狠狠劈出了一道深深裂纹的胸甲,这一刀早就该连着心脏、胸腔一同劈斩开来才对,就算是再强壮的汉子,也必当场毙命!而唐卫轩除了脸色极为难看,显然在受了胸口的这一击后也已是十分的虚弱,但胸甲破裂处,却的的确确没有流出任何的血迹。难道,此人真的是铁打的身体不成——?!
    正在众人惊恐交加、同时以为这场对决会继续下去的时候,不知是哪个细心的明军士卒,忽然朝着黑田一成的方向发出了一声惊呼:
    “啊——?!那家伙的头盔,好像有些奇怪啊……”
    众人立刻闻声转头望去,的确,黑田一成那颇为扎眼的牛角头盔……此刻,的确是不太一样了……那原本两只硕大的牛角,怎么就只剩下一个了——?!
    另一只牛角,到哪里去了……?
    而就在此时,天空中忽然落下一个黑乎乎的细长影子,正不断地旋转着,呼呼作响地径直掉落了下来……
    随着这黑影跌落,原本就摇摇欲倒的黑田一成似乎也已到达了身体的极限,好像是失血过多,导致意识的模糊,虽然方才挣扎着再度站起身来,但是此刻,满脸是血的黑田一成在身体摇了几摇之后,终于如同一座小山一般,“轰——”的一声,彻底伏倒在了地上,腾起了地面上一大片尘埃……
    而几乎与此同时,那黑影也终于掉落在地,只听“咚——”的一声,正是黑田一成头盔上的那根不见了的牛角,不偏不倚地角尖朝地,牢牢地插在了唐卫轩与黑田一成两人之间的地上……
    看着倒地不起、陷入昏迷的黑田一成,再看一看气喘吁吁、面色惨白,但依旧捂着胸口、强撑着持刀而立的唐卫轩,以及两人中间被唐卫轩硬生生砸下的那根硕大的牛角……
    看样子,这场对决,终于算是胜负已分……
    但是,在这一刻,期待已久的胜负,却其实已失去了最初的意义。
    因为,就在此刻,从稷山北侧的远处,已响起了由远及近的阵阵马蹄之声,连续作战了整个早上的两军人马,这时早已是疲惫不堪。闻听北面的阵阵声响,以及那背面扬起的隐天蔽日般的大片尘埃,均暂时放下了手中的兵刃,一边喘着气,一边不约而同地纷纷将目光转向了马蹄声越来越近的北面,都想确认一下,对于同样在昨晚召唤了支援的两方,此刻来的这支生力军,同时也是即将彻底决定此战胜负的援军,到底会是哪一方的人马……?
    随着那滚滚而来的马蹄声渐趋渐近,稷山之战,似乎也即将决出分晓……
    很快,一支疾驰而来的大队骑兵,自北面官道的拐角处猛地拐了出来,为首的一杆赤红色的大旗上,赫然写着一个大大的“明”字——!
    “呜——呜——呜——!”
    几乎是与此同时,稷山北坡的中军处,立刻响起一阵急促的冲锋号角声——
    那是解生下令全军反攻的命令——!
    “轰——!轰——!轰——!”
    紧接着,那几门都快被众人遗忘掉的火炮,也已全部调转了炮口,朝着南坡下黑田长政所在的倭军本阵一番狂轰齐射,顿时倭军本阵一片人仰马翻,惊慌之余,阵脚大乱!
    顷刻之间,望着不远处滚滚而来的明军援兵,以及稷山上下士气高涨的守军,甚至还有积蓄了许久、此刻一同爆发的数门火炮,倭军的士气,顿时彻底崩溃——!
    眼看大势已去,两翼早已无心恋战的倭军士卒纷纷丢盔弃甲,溃散而去。无论任由将领们再如何催促、喝令,也根本止不住潮水般退去的败兵。
    兵败如山倒!
    望着轰然崩溃的己方阵势,东侧山腰处的倭军们也是在反应过来后,立刻纷纷转身溃退。仅有最后十余名侍卫,拼死扒开了后撤的人流,挤到了还倒在地上的黑田一成身边,架起自家昏迷不醒的主将,准备一同撤退。
    “哼!想逃——?!做梦吧——!”
    一看倭军侍卫们想带着黑田一成一并撤退,程本举哪里肯依,纵身跳上壁垒,拔出刀刃,就打算趁势挥军掩杀。
    眼看着居高临下的明军即将尾随而来,架起黑田一成的几个侍卫目光中顿时惊恐交加,但仍旧不肯放手,七手八脚地死死拖着黑田一成,打算拼死也要护着主将撤回本阵。
    不过,面对着磨刀霍霍、士气高昂的锦衣卫们,显然这实在有些不太现实。眼看即将命丧此地,除非,发生什么奇迹才有可能从明军刀下逃得性命,想到这里,倭军众侍卫的心中不禁一阵绝望……
    而就在这时……
    “慢——!”忽然间,奇迹居然真的出现了——
    只见仅仅能勉强支撑着站立的唐卫轩,忽然横臂拦住了冲出壁垒、正欲趁势掩杀过去的众明军……
    “不用追了!放他们走即可——”
    什……什么……?!
    一听这话,包括程本举在内,都是目瞪口呆、一阵莫名其妙。
    却听唐卫轩捂着胸口,断断续续地说道:“这次对决,若非我身上的这套内甲相护,恐怕早已命丧当场。按理说,应该是对方赢了……虽然形势有变,但还是任他们自行撤走吧……不要再追了……”
    这……
    此时,众人才终于看清楚,唐卫轩那外加破裂处,所露出的一件银白色的轻薄鳞甲,想来,正是依靠此物,唐卫轩才在失误之后依然保住了性命。尽管对于此刻而言,援军已至,无论胜负如何,唐卫轩以对决拖延时间的战术已取得了成功,既然胜负已经没有了意义,又何必坚持判断什么胜负,更何须遵守什么单挑的道义呢?不趁此时斩尽杀绝,难道还要养虎为患不成——?!
    不过,面对着主将的命令,尤其是看着眼前这位持刀而立、纵然身形不稳却依旧看上去威风凛凛的唐卫轩,即便是西北军的一百余士卒,也是面面相觑,一时无人敢公然违抗其军令……
    “唉——也罢!大家守住防线,不许擅自出击!先把牛将军和一众伤者抬回营去医治。”带头的程本举喟然长叹一声,伸手阻拦住了身后的一众将士,算是率先服从了唐卫轩的这道看起来有些不合时宜的命令。
    毕竟,唐卫轩凭借一己之力,只身为东侧的防线苦苦拖延了这么久,不仅守住了防线,也保住了壁垒后二百余将士的性命,甚至还差点儿把自己的性命搭上……所以,无论胜负如何,唐卫轩都有权利,更有资格,下达这样的命令。
    看着惊恐交加、一步三回头的倭军士卒们架着黑田一成此时也已渐去渐远,直至退下了山坡,守在东侧的将士们不禁感到一阵遗憾,但却也无可奈何,只得依照命令,抬起刚才混战中受伤的弟兄们,运向后方的大营。
    而程本举,则随即来到唐卫轩的身边,紧紧扶住了唐卫轩极度虚弱的身体,也没有再提追击的事情,只是赞叹不已地低声感慨道:“唐兄,你可真是胆大心细啊!刚刚那抛起长刀、而后下劈的一招,可真是精彩绝伦。难道真的是你早已计划好的少林绝技不成?!”
    唐卫轩见周围暂时也没有他人能听见二人的对话,也就苦笑了一下,无奈地说道:“是啊,就和程兄你当年幸州德阳山上的那一箭一样,颇有异曲同工之妙……”
    一提起当初阴差阳错于百步之外一箭正好射落敌军大旗的那件事,程本举随即脸上一红,也立刻明白了唐卫轩话里的意思,止不住倒吸冷气:“那……唐兄你可真够命大的,用他们倭军话怎么说来着……啊,对!叫‘武运昌隆’……”
    这时,其他锦衣卫们的主要头目和程子颐也围拢上来,关切地查看着唐卫轩的伤势。不过,唐卫轩却似乎并不太关心自己虚弱的身体,而是又转头看了看稷山南侧,那里的倭军本阵,在明军的火炮与骑兵夹攻之下,也已阵脚大乱、左右难支,恐怕要不了多久,也会彻底崩溃。但是,唐卫轩脸上的神色却没有丝毫的轻松与胜利在望的喜悦,反而再度皱紧了眉头,在仔细看了看战场形势后,长吸一口气,忽然间话锋一转,对着周围以程本举为首的几名锦衣卫头目郑重嘱咐道:
    “好了,时间宝贵,说正事要紧!我这胸口虽然依旧有些喘不过气来,八成是受了内伤,但是暂时还能撑得住……程兄,你赶紧派几个西北军的弟兄去提醒解副总兵,让他莫要深入追击,随时留意两翼的情况。同时,各位也立刻带着咱们锦衣卫弟兄们上马,带上号角,分作几队,散入周围的山头高处巡视,尤其是东南方的几个山头……”
    见唐卫轩说得如此严肃,程本举等人自然不敢等闲视之,而程本举也最快反应了过来,道:“唐兄,你的意思是……等等,该不会,你刚才放那些溃军逃走,其实也是另有目的——?!”
    “嗯……也算是吧。此刻,的确还有比追杀溃兵更重要的事情。”唐卫轩再度抬头看了眼太阳的大致高度后,又指了指战场上:“各位看!溃兵逃走的方向,不是朝着其本阵所在的南面,而是不约而同地朝着东南方逃去。而在敌军的本阵那边,败相已露,却依然勉强支撑着,同时,不觉得敌阵之中的不少将领好像还在期待着什么吗……”
    顺着唐卫轩所指的方向望去,果然,不仅是大多数溃兵选择了逃向东南,连摇摇欲坠的敌军本阵内,不少将领也正在一边组织抵抗,一边心急如焚地连连朝着东南侧不时张望……
    难道说——?!
    见几名主要手下都已渐渐明白过来,唐卫轩忧心忡忡地点了点头,终于说道:
    “如今已至巳时,距离午时最多不过一个时辰了。我军水原的援兵终于到了……不过,各位以为,距离敌军的援兵抵达稷山……还会很久吗……?!”
    说罢这最后一番警告后,忽然之间,唐卫轩只觉胸口处再次升起一股剧痛,身心俱已达到极限的唐卫轩,登时眼前一黑,随着这阵钻心的剧痛,便彻底昏阙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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