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明唐卫轩李纹月》龙咆平壤-22

    唐卫轩如梦初醒,难道,李如松是想直接用大将军炮,利用牡丹峰的高耸地势,一炮直接炸毁倭军的火药库,彻底断了小西行长企图久守平壤的念头!
    倭军之所以在缺少冬装和民心的局势下依旧可以和明军相抗,所凭借的一是平壤城坚固的城墙,二就是铁炮!不得不说,上次祖承训的三千人,攻入平壤城后之所以最终惨败,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低估了倭军拥有的这些铁炮。
    也正因为如此,唐卫轩之前也曾担心过,只怕就算攻入了平壤城门,若是倭军倚仗城内的街头巷尾和狭长小道,再躲在阴处不断袭扰、消耗明军,也很难说李如松会不会重蹈了当年祖承训的覆辙……
    而如果能一举炸毁倭军火药库,就彻底断了倭军铁炮持续使用的可能性,失去火药补充的倭军就如同变成了无源之水,必不能持久。以此反推,当初从义州匆匆出发,但大军一路上却一直行进缓慢的原因,大概也是因为秘密携带了大量的大炮。
    想必,当李如松从祖承训那里了解到倭军铁炮的威力,又从自己这里得到了平壤城布防图后,就已经想好了这一招吧……
    这时,唐卫轩才进一步觉得,李如松的用兵,实在是令人难以捉摸,但是招招又都打在了对方的命脉上!
    唐卫轩这边正在想着,夏衍所部也已经基本罗列好大炮的器具,只待最后调整和准备填装了。
    只见夏衍再次张望了一眼已经下到山腰处的处英等人,又和几个匠人再三确认附近已经没有一个僧兵、甚至明军闲杂士卒后,竟又低声下令道:“把刚才装配的大炮拆了,这次按照正确的方式装配。”
    唐卫轩闻听此言,不禁一愣。怎么,难不成,刚才为了避人耳目,连装配的方法都是故意错误的,以防有人盗学?
    之前便一再提防着朝鲜僧兵,如今战况激烈之时,还不忘层层设防,这……
    见唐卫轩皱起眉头,夏衍也只是耸了耸肩,想了想,说道:“唐将军,切莫介意。唐将军你可知道,去年的西北宁夏叛乱,贼首可是谁?”
    当时唐卫轩还在京城当值,对西北叛乱之事自然也有所耳闻,略加回想,答道:“宁夏都指挥使——哱拜。”
    “唐将军应该也知道哱拜是何出身吧?”夏衍继续问道。
    “蒙古鞑靼部人……夏大人的意思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唐卫轩略一皱眉,“这哱拜狼子野心,深受皇恩,得授高位却企图谋乱,的确罪有应得。但若只说因为其出身异族……那辅助李大帅镇压平叛的麻贵将军,可也是回族人。”
    “在下并未说‘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事实上,就算是我族类,其心也未必纯良。不论历朝历代,只说自我大明建国以来,谋反的又岂止异族?”
    唐卫轩想了想,的确,大明自太祖皇帝建国以来,至今已经二百余年,举兵叛乱、谋反的又何止是异族首领,连皇族亲王,也不乏谋乱举兵之先例,甚至当年还位列燕王的成祖皇帝,从其侄子建文帝手中夺得天下的方式,世人在街头巷尾也往往多有议论,朝廷上下大小官员在正式场合,更是对此事颇为忌讳,尽量避而不言。
    “人心叵测,防人之心不可无。”夏衍接着补充道,“李大帅这么做也是为了大明和全军将士考虑,如果真的有人心怀异心,我们距离大明腹地、甚至国境都尚有千里之遥,这大明的数万精锐,岂容得半分闪失?”
    见唐卫轩沉思不语,夏衍继续说道,“其实在下本也觉得如此做似乎有些过分,但大军临开拔之前,李大帅也曾单独面授机宜,特别和我讲了当年还是唐代时,高仙芝远征西域、鏖战大食的故事。和我们今日之远征,多少有些相似啊。”
    “哦?”唐卫轩只粗略听说过高仙芝这个名字,似乎是唐代的一个将领,但其远征西域大食之事,却不甚清楚。
    见匠人们向着自己招手示意,准备请命开始装填弹药,夏衍不便再多说,只是最后说了句,“唐将军若有兴趣,待此战结束之后,可以向提督府的幕僚们请教一下当年高仙芝远征之时的怛罗斯之战,或许就能更加明白李大帅的想法了。”言罢,便一拱手,匆匆赶去再次查看大炮的装填去了。
    怛罗斯之战?唐卫轩闻所未闻,但从“怛罗斯”这个地名上,就可以推断,这场战斗想必是发生在遥远的万里西域,而非华夏中土。既然李如松都曾提及此战,待平壤之战结束之后,倒是真的可以打听一下这个怛罗斯之战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其实,华夷之论,在朝廷之中就从未断绝过类似的讨论,无论是非曲直,如今大明朝中,的确有很多异族的将领,手握重兵,如哱拜、麻贵等人。甚至李成梁和李如松父子,虽也是汉族,但据说其先祖也曾因战乱,躲避至朝鲜数百年,大明建立后才又再次内附至大明辽东,也很难说其是最纯正的汉人。
    但无论大臣们如何争论、看待此事,当今皇帝陛下似乎没有太介意这些,凡事有功必赏,择才选用。甚至哱拜当年也是靠着为大明立下的累累战功,才慢慢升到坐镇一方的高位的。唐卫轩只觉得左臂的疼痛仍未消退,实在不想再去想这些千百年来争论不休的事情。
    反倒是眼前的平壤之战,更为迫切。回想刚才夏衍所说的李如松用兵,着意于“以正合,以奇胜”。如果现在西面的强攻是所谓“以正合”的话,那么出奇制胜的那支奇兵……
    是攻取牡丹峰的吴惟忠所部?还是说……
    唐卫轩望着南面激战之中的平壤城,慢慢陷入了沉思……
    午时将至,正在牡丹峰上的唐卫轩陷入沉思,同时夏衍所部也正开始紧锣密鼓地在峰顶布置大炮之时,平壤城南面驻守芦门和含毯门的朝鲜降军们,也正在坐立不安、交头接耳地小声讨论着变幻莫测的局势发展。
    “听说明军正在猛攻西面,也不知道倭军这次能不能顶得住啊……”
    “我觉得北面更让人担心,方才那一阵震天的欢呼声,好像就是从牡丹峰顶传来的。该不会是牡丹峰已经丢了吧……”
    “怎么可能?!牡丹峰,乃是一道天险,明军昨天攻了一天都没爬到山腰,今天怎么可能半日间就攻下来呢?除非明军和那些秃驴和尚都长了翅膀,可以直接飞上去!”
    “对啊,牡丹峰应该还在倭军手里。何况,如果真的牡丹峰丢了的话,倭军也会有人来通告咱们一声的吧。现在一直没有人来,甚至牡丹峰危急的消息都没有,说明……”
    “屁话!就算牡丹峰真丢了,你觉得那些倭国人会让咱们知道?!肯定更会瞒得死死的。我看北面和西面之前都震天动地地发出不少巨响,据说明军从大明拉来了很多重型武器,倭军死伤惨重呢!加上刚才牡丹峰上的欢呼声,要我说,恐怕这次倭军真的凶多吉少了……”
    “那……你说,咱们该怎么办啊?万一西面真被明军攻破了的话……”
    “怕什么!现在除了咱们南面的芦门和含毯门,听说东面也没有发现敌军的迹象。真到了形势危急的时候,咱们弟兄可以直接往南跑啊,就算南面也被攻击了出不去。也可以往东……”
    “还没到那步田地呢!再说,明军似乎也确实是挺厉害的,上次守长庆门的弟兄们就吃了个大亏。不过,如果是朝鲜官军来攻咱这芦门,嘿嘿,咱倒是根本不用怕了。”
    “那是!那是!”周围的朝鲜降军士卒也是纷纷默契地笑着,一片赞同之声。
    “快看!那是什么?”一个士卒忽然大叫了一声。
    众人纷纷朝城外望去,只见一大队朝鲜官军,已经从平壤城南面列出攻城的阵势,向着芦门迅速压了过来……
    朝鲜降军众士卒一边飞报守将,一边再往西侧不远处的含毯门望去。
    那边居然也有一大队朝鲜官军正在冲向城门处!看样子,是和自己正面的这些朝鲜官军一起,配合着西面的明军,策应攻打平壤城南面!
    虽然有些紧张,但是大家并不怎么感到害怕。毕竟,驻守芦门和含毯门的朝鲜降军,不少就是出身自朝鲜官军。对于之前“老东家”的实力,自然是一清二楚。
    如果是朝鲜义军、或者那群光头和尚,倒还有些担忧。不过,如果是朝鲜官军的话,哈哈,实在是无需太多虑了。
    何况,自己这边的芦门是在南面东侧,比起西侧的含毯门,离着西面的明军距离也远,不仅危险大大降低,一旦有个不测,下了城墙,立刻奔东面的大同门或长庆门出城而去,也很方便。
    相互安慰、鼓舞下后,大家不仅对自己所处的绝佳位置极其庆幸,更不把已经冲到城下、已经开始登城的朝鲜官军放在眼里。连重武器也没有,云梯也少,还想攻城?!哈哈,笑话!
    也好,这也许正是个很好的表现机会呢!
    不仅是守将,连守卫芦门的普通士卒也开始这样想。上次长庆门失守,不仅小西行长那家伙大发雷霆,众倭军也更瞧不起自己这些朝鲜降军。这回,刚好可以展现一下我们的实力!
    想到此,虽然尚未交锋,但芦门城头众守军的士气反倒又高涨了许多,个个握紧了手上的兵刃,准备多砍几个脑袋,战后好用来邀功请赏!
    攀城的朝鲜官军们也的确没有辜负大家的期待,不多时,已经有不少人冒着城楼上射下的箭雨,顺着云梯或借助抛上城头的绳索攀上了城头。
    生怕功劳被其他同伴抢去的众守军,见已经有人登城,立刻群起而攻之,双方随即开始在城头上展开了短兵相接的激战。
    一交手,众守军立刻觉得,似乎有些不太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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