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抹深沉的黑色,出现在锦秀居的门口。侍从簇拥之中,楚逸暄身材颀长、五官清冷,紧抿着微薄的嘴唇,双眉微蹙,扫视着房间里的一切。
碧苏福了一礼:“王爷。”
“锦秀居发生了什么事?”楚逸暄声音冰寒,不像是来送关怀,反而像是来质询许柔止的。
许柔止缓缓地下了床,裹起裘氅,望向桑沃若。桑沃若上前一步,抢先发话:“王妃没事真是太好了!那些刺客身手了得,没有把王妃怎么样吧?”
许柔止故作惊讶状:“原来桑夫人也知道锦秀居来了刺客?”
桑沃若看了看楚逸暄:“那些刺客先闯了我华秀居,刚好巡逻家丁经过,可能他们有所忌惮,所以就撤离了。我立即就禀报了王爷,刚刚才知道刺客来过锦秀居。”
“刺客现在何处?”楚逸暄蹙眉问。
切,居然问刺客在哪里!难不成他们的意思,是她把刺客藏起来了不成!
许柔止也料想楚逸暄没这么好心,反正,碧苏打跑刺客一事,桑沃若和楚逸暄都知道,她若是不承认,反而不磊落。
她淡淡一笑,垂眸看了看自己的双手,“王爷和桑夫人真是好心,我还以为齐王妃的死活不会有人过问呢!”
“这是什么话。”楚逸暄拍了拍许柔止的肩,“王妃可是皇帝钦定的,怎可能有人不在意王妃的死活。”
许柔止笑了:“那样最好了!”
桑沃若望着并肩站到了一起的楚逸暄与许柔止,心里不由暗暗生恨!
“难道,锦秀居里什么也没有发生过?”桑沃若料想,碧苏隐藏身份就是为了替东宫办事,所以,许柔止是肯定不敢承认碧苏会武功的事实的。
许柔止目光落在桑沃若的脸上,嘴角噙着微微的笑意:“的确有刺客来过,不过被碧苏打跑了!本王妃吉人有天相,有人想害我,是没那么容易得逞的。”
“哦?”楚逸暄回过头来,目光中透着些许讶异,“刺客被碧苏打跑了?”
她竟然承认了?
桑沃若不敢相信,表面上只好故作惊讶,望向碧苏:“原来王妃身边还隐藏着一个武林高手?”
碧苏低下头去。许柔止微笑道:“那么大个的刺客,被碧苏打得东倒西歪,大家应该感到庆幸,一直到现在还能平安无事地活着,没有断手断脚。”
桑沃若自然听明白了许柔止的意思,顿时感觉脸上辣辣的,一时竟不知怎样回答许柔止的话了!
楚逸暄上下打量了碧苏一眼:“碧苏,护主有功,明天本王会重重赏你。”
碧苏忙道:“多谢王爷!不过,刺客一个也没有抓住,碧苏还是失职了。”
楚逸暄坐了下来:“不能怪你,失职的是齐王府的护院。”
桑沃若盯着碧苏:“我很好奇,碧苏既然身负绝世武功,为什么藏着掖着,不敢让大家知道?”
许柔止回击:“难不成桑夫人的意思是,平时齐王府的人欺负我们,碧苏就应该对她大打出手?”
“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
“那碧苏哪里藏着掖着了呢?”
“我……”桑沃若哑口无言,小脸涨红,楚逸暄只得替桑沃若打圆场。
——论心计、论口才,桑沃若都比不上苏乐瑶啊!若苏乐瑶都不是许柔止的对手,那么桑沃若,只怕就更斗不过许柔止了。
“王妃大度、仁善,对大家诸多礼让,实属难得,沃若不懂,王妃就不要与她计较了。”
“还是王爷明事理!”许柔止淡淡地道,“可惜,王爷这么明事理,却从不出来主持公道!”
这个许柔止!
桑沃若心中好不气恼,可碍着楚逸暄,又不便过度发作,只得噤声。
这一回她也发现了,现在的许柔止真的已经不是从前的许柔止了!如果她还敢掉以轻心,那么,下回被许柔止整垮的人可就轮到她了!
桑沃若忍住了气,向许柔止施了一礼,“请王妃原谅,沃若再也不敢如此不敬了!”
许柔止笑了笑:“那就太好了!”
桑沃若表面恭敬地笑着,实际却咬紧了嘴唇!
“既然王妃没事,本王也就放心了!”楚逸暄缓缓地站起身来,“王府会加强巡卫,今后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了!”
许柔止脸上露出人畜无害的单纯笑意:“王爷可也要小心一些,万一那些人走错了方向,去了平安居,那王爷岂不是危险了。”
楚逸暄凝望着她,微微一笑:“王妃这般牵挂,本王深感欣慰。”
许柔止笑了笑:“恭送王爷。”
楚逸暄往外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回过头,凝视着许柔止:“胸前的烫伤可好了么?”
许柔止一愣。
楚逸暄唇角露出一丝邪魅的笑意:“早些养好伤,也好来给本王侍寝。”
特么的,还敢要她侍寝?
许柔止傲娇表示:“那王爷等着呗!”
竟敢要王爷等着!桑沃若满心不爽,王爷对许柔止的态度越来越暖昧了!可许柔止对王爷却越来越漫不经心!这实在叫她不舒服!
离开锦秀居,望望沉默的楚逸暄:“王爷现在相信了吗?她们就是东宫派来的耳目,现在可以完全肯定了!若不是今晚的试探,碧苏和许柔止可能还会继续装作弱不禁风的样子,还想继续麻痹王爷!”
“你想说什么?”楚逸暄语气冷冷的。
“我想告诉王爷,现在的许柔止终于暴露了她的真面目了!”
楚逸暄收住了脚步,停了下来。转头望着桑沃若:“那又怎么样?”
桑沃若猝不及防地收住脚步,怔了怔:“……”
灯笼的红光映照下,楚逸暄的脸色阴沉得可怕:“你深更半夜,把本王叫到锦秀居,就是为了让碧苏亲口承认她会武功?”
桑沃若张口结舌:“我……”
楚逸暄冷冷地道:“以后这种丢人现眼的事,最好不要再发生了!”
桑沃若怔怔地望着楚逸暄拂袖而去的身影,气得直跺脚!
楚逸暄突然又停下了脚步,回过身,语气冰寒:“还有,王妃的命由本王掌握,她是生是死,谁也不许来替本王决断!”
桑沃若一愣:“王爷难道真的看上她了吗?”
楚逸暄冷“哼”了一声,带领侍从往平安居回去了。
桑沃若呆呆地站在原地,寒意从脚下直往身上逼来。可更冷的,却是心里的寒意!
终于忍不住,两行眼泪从桑沃若眼中滑落了下来!
王爷真的看上许柔止了吗?
不,不行!
她绝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
锦秀居里,许柔止已经回到了床上,默默地望着碧苏。
碧苏轻声道:“王妃有没有觉得,王爷的反应有些奇怪?”
许柔止耸耸肩:“就算你会武功的事情暴露了,他又能怎么样?难道我的侍女就不可以会武功?”
碧苏望着许柔止:“也许,王爷只是暂时不动声色而已。”
听了听屋外,屋外平静得只剩的风声。许柔止叹了口气“真是树欲静而风不止啊。楚逸暄暂时按兵不动,但桑沃若肯定会沉不住气的。”
“现在王府所有人应该都在盯着咱们锦秀居,咱们这里要是再发生什么事,王爷肯定不好不闻不问。”
碧苏说得对。许柔止点点头,桑沃若不可怕,可怕的是不动声色的楚逸暄。碧苏会武功,一定会让他更加确定她们与东宫的关系,那么,他会怎么对付她们?
“那我们该如何是好?”碧苏轻声问。
许柔止沉默了片刻,说道:“现在你的身份暴露了,也是一件好事。她们知道你武功好,肯定不敢再贸然派杀手前来行刺。只要她们不动武力,那就好办!我有的是办法,把齐王府搞他个天翻地覆、鸡犬不宁!”
碧苏愣了愣:“真的……要把齐王府扰个天翻地覆、鸡犬不宁吗?”
“你有什么更好的建议吗?”
“咱们的行动,是不是先跟太子师汇报了才好执行?”
碧苏的话提醒了许柔止。
对,碧苏现在虽然在保护她,但其实碧苏是许昌的人,碧苏维护的利益,其实是许昌的利益,而不是她的利益!
许柔止冷静了下来:“明天你跟我回一趟许府,提议太子师把你收回许府。”
碧苏一愣:“为什么?”
许柔止此时的脑海中闪过的,是关于许柔止这一切来所经历过的、孤苦无依的种种画面,已经与许柔止融为一体的齐雨,心绪也在微微起伏:“碧苏,你也是出身太子师府,我的经历你应该很清楚,我只是一个庶出的女儿,在太子师府没有地位,形成庶人。母亲过世以后,便再没有享受过任何亲情的温暖,活在这世上根本就是孤苦伶仃、无依无靠。太子师把我扔到这齐王府来便再也没有管过我的死活,他既要利用我,却又让我自生自灭,这样的父亲,是不是很残忍,很无情?”
碧苏愣了愣,望着许柔止,没有说话。
许柔止冷笑一声:“有这样的父亲,跟没有父亲又有什么区别。我有亲人跟没有亲人,又有什么区别?我活着一切都要靠自己,是死是活都没有人关心,也没有人过问,既然如此,那我为什么非要听从他的安排呢?除非,我摆脱他,他会要我死!”
碧苏怔了怔,“太子师当然不会要王妃死!”
许柔止咬着嘴唇:“不管怎么说,现在的我,已经不是过去的许柔止了!从明天起,我将不再是任何人的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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