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雨伦奈月》第103章 地狱的引路人

    天镜兮的帐篷在营地的最中央，原因很简单，天都此次出征的玩家大部分都是魔药师，是大部队补给的主要来源，一旦它们受袭，后果将会变得非常可怕。
    羽一来到天镜兮的营地外，故作镇定地朝里面走去。
    原本还在担心帐篷外的守卫可能会上前阻挡他，但结果这份担心似乎显得有些多余。守卫们不但给予放行，还向他挥手打了个招呼。想必是天镜兮之前有叮嘱过的缘故吧。
    出于礼仪，羽一打算敲门，但他忘了帐篷都是布制的，根本不可能被敲出声音。他只好假意咳几声，制造点动静让里面的人注意。
    「想进来就进来吧。」
    帐篷里传来有些气闷的回应，羽一拉开帘子的一角，探头向里面望了一眼。
    ——天镜兮正端坐在炼药炉旁托着脑袋发着呆。
    「怎么啦，找我有事吗？」
    羽一边走进去，边说道：
    「嗯，有个不好的消息想告诉你。」
    「啊啊啊啊，你没看见本姬心情不好吗？！不说好消息，还说坏消息？！你是人渣吗？」
    面对天镜兮抓狂似的咆哮，羽一一脸懵逼。都说女人翻脸比翻书还快，以为只是书上胡说，没想到居然是真的。他稍微动了动脑子，随即道：
    「嘛，坏消息也不一定就是坏消息，若是提前知道，绸缪于事发之前，坏消息也会变成好消息的，不知天镜兮会长以为如何？」
    「好吧，那就说来听听。」
    接着，羽一便盘腿坐在天镜兮对面，将刚刚看到的天边异象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她。
    出乎意料的是，天镜兮并未显得太过惊讶。炉中的火焰在她脸上乍明乍暗，眼神之中竟没有丝毫波动。
    「如果继续待在这里的话，很有可能会遇到危险。所以，我建议还是撤离的好。」
    天镜兮垂低视线，略作沉思，片刻后，从一旁取出了一张地图。
    「你看这个。」
    「是什么？」
    「这是刚刚我们派出的玩家探索到的地形资料。已经可以确定，我们现在所处的位置，恰恰在一个分岔口，由此出发共有6条路可走。这些岔路每条都很长，贯穿整个大陆往西延伸，且互不连通，根本不知哪一条才真正到达boss的所在。」
    说到这里，羽一这才明白天镜兮担忧的是什么了。不是撤不撤的问题，而是到底该往哪里撤退。迷宫道路复杂多变，选择不慎，很有可能遭遇灾祸。
    看着桌上的地图，羽一忽然想起了刚到达忏罪之地时看见的那片大海。
    「这些分岔路虽然曲折，但隐隐间似乎都是往大海方向延伸。我在想，会不会选择的道路不同，但最后的终点却是一致的？」
    天镜兮头一下子偏过来，接着又「原来如此。」地说了一句，脸上神色顿时光鲜不少。
    「这样子的话，我们大可以分成5路，每个公会都各走一路，反正小怪的威胁也不大，还能免得大家相互争夺资源。等汇合之后再一同攻略boss好了。只是……」
    「只是分岔路有6条，剩余的一条没人攻略，总觉得有损失是吧？」
    闻得此言，天镜兮开心地笑了出来，然后用勾住脖子的手，轻轻拍打羽一的背脊。
    「啊哈哈哈，小月月果然聪明，居然连本姬在想什么都知道，不错不错，哈哈哈。」
    对于她的举动，羽一不作反应，只是暗暗吐槽：切，就你这点花花肠子，也想瞒得过我？
    「好吧，剩下的一条，就由我这个独立小队单独行动好了。」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本姬也只好同意了。」
    天镜兮故意装出一副头疼的样子，然后类似叮嘱亦或是警告，俯在羽一耳边轻轻道：
    「不过，小月月你可不要一个人偷，跑，哦！」
    「是，是，如果我能活着到达海边的话。」
    羽一摊摊手，用百无聊赖的语气回应。
    「别说不吉利的话，你跟骷髅女王两个人联手，胜过这里许多人了好吧。」
    「说起来，你确定你能说服它们吗？如果没记错的话，你应该不算是盟主吧？」
    「管它们的，虽说开了个会签了个协议，可游戏就是游戏，又没人能把本姬怎么样。它们要是不从，本姬就跟它们翻脸。」
    明知道是歪理，却莫名地发现很有道理，一时不知如何答复的羽一为了便面尴尬，只好呵呵作笑。
    「既然如此，那我就先回去准备了，我就走最后一条道好了。」
    「嗯，好。」
    就在半个身子已在帐篷外的时候，天镜兮又喊了一句。
    「路上遇到好素材的话，记得要带过来给我看！」
    无可奈何，羽一只好挥手做了个没问题的手势以作应答。
    ※※※
    天愈发黑，云愈发厚。
    低沉的气压几乎快要将人压扁。
    放眼望去，刚刚才扎下不久的营地，此时又乱作一团。玩家们纷纷收拾东西，能塞进魔法金库的统统塞进去，不能的则全部打包拿在手里。
    「看来天镜兮小姐真的说服它们了呢。」
    茜娅早早收拾好了行囊，期间还拿出了事先备好的黑色皮质防水雨衣分给大家。
    「嗯，既然如此，我们就先行出发吧。它们的攻略效率肯定比我们要高，不抓紧的话，可能还会落在后头。」
    三人点了点头，随即踏上了六分岔路的最后一条。
    走了一会，阴沉着的世界终于忍耐不住，开始了雷霆一般的宣泄。
    狂风四起，豆大的雨点砸在岩石表面，噼里啪啦地发出持续的爆鸣。四人相互挨着，小心翼翼地走在湿透发黑的路面上，以免摔倒。
    雨衣虽然可以防水，可是在这恐怖的雨势下面，却变得沉重无比，仿佛身上戴了几十斤沙包。再加上湿淋淋的冰冷触感，黏在肌肤上，体感简直恶劣到了极点。似乎有些幸运，一路上它们都没遇见任何怪物。
    离海边越来越近，很快就能到达目标点，然后找地方安顿下来，从湿答答的雨衣中得到解放。想到这里，羽一稍微松了口气。就在这时，他的意识不经意地被前方的某个事物吸引了过去。
    隔着好几层薄纱的雨之世界中，忽然闪起无数个血色亮点。
    「小心，有怪物！」
    羽一惊呼的同时迅速从樱落中拔出了死神脊骨，顶着狂风冲到前方。
    随着距离逐渐拉近，那几乎要掩盖整个天空的巨大怪物群终于被看清了，是一匹匹用血液与腐骨拼凑成的恶狼。而且数量恐怕已经超过了五位数。
    从这些狼群逼近的速度来看，即便是他和奈月，也未必能轻易摆脱，更不用提茜娅和呜喵了。
    雨水从帽兜的前沿流下，拍动睫毛，没过嘴唇。
    他再三思量，但除却奋战以外，竟再也想不到其他办法。
    「可恶，茜娅，张开泡泡领域。」
    没等身后传来回复，羽一身体一倾，猛地冲了上去。
    死神脊骨划出优美曲线，雨水也顺着挥砍的方向展现平面。
    只是这狼群十分古怪，基本不需要用什么力道，只要稍微砍倒，便顿时化为一摊血水。然而，可恨的是，伤害倒是出奇的高。
    在它们的密集撕咬下，羽一终是漏出了空子，接着便被某只不要命的恶狼狠咬了一口。可就是这一口，羽一的HP立即损失了超五分之一。
    「混蛋，这到底是什么玩意儿。」
    身陷狼群中的他已经什么也看不到了，茜娅、奈月、呜喵全都消失在了他的视野里。他只能杀，不停地杀，杀到天昏地暗，杀到日月无光。
    某一刻，他从狼群中冲出身来。却发现心中牵挂的三名少女居然全部倒在了血泊之中。
    「不，这不可能！」
    龙在黑色竹简中提到的事实让他几乎快要崩溃，他疯了似的扑过去，用力摇动她们的尸体。
    「不要死，不要死——！！」
    就在这时，耳朵里忽然传来一阵刺耳的鸣叫声。
    好似从睡梦中惊醒，羽一眼前的世界再度经历了从模糊到清晰的短暂瞬间。
    「……羽一哥哥，羽一哥哥，你怎么啦？！」
    「我，怎么啦？」
    「从刚才开始羽一哥哥就像疯了一样到处乱砍，我都快吓死了。」
    这么说来，刚刚真的……
    羽一一把抓住面前茜娅的肩膀，望向她，望向奈月，望向呜喵。
    「你，你们都没事？」
    三人皆是点头。
    「母上大人是不是中幻术了？」
    「……幻术？」
    暴雨还在持续地下着，视野声音全部被遮蔽。若说在这个地方被人埋伏用了幻术倒也不是不可能。
    只是为什么呢？她们三个都没事，唯独羽一中了幻术。难道说施术者在针对他使用？可这有什么意义呢？在幻术的迷惑效果作用期间，如果不能达成攻击或是防御的目的，那根本就是瞎子点灯白费蜡。
    最关键的是，倘若真是幻术，那施术者是谁？是怪物？还是玩家？针对性这么强完全不像是无目的的行为啊！
    「可恶！」
    稍微调整了一下，羽一立即铺开心气网络，用尽自己的全力延伸至最远处，地毯式地进行探索。如果让他发现这恶作剧出自谁之手，他发誓一定要把他神吞活剥了。
    然而，一无所获。
    看他面色憔悴，茜娅挥动两个小拳头帮羽一捶了捶肩膀，湿淋淋的雨衣哒哒作响，激起无数细小的水花。
    「羽一哥哥不要担心啦，等下我用心气注意着周围，绝对不会再让坏蛋有机可乘。」
    「……多谢。」
    事到如今，在这暴风雨之中，也没什么别的办法。羽一站起来抖了抖身上的雨水，朝道路尽头望去。
    「看样子应该不远了，我们赶紧走吧。」
    ※※※
    穿过分叉道路，抵达海边后，雨也就停了。
    一行四人脱去厚重的雨衣，并用魔法让身体变得干燥，羽一环顾四周，光整的沙滩表面一个脚印也没有。
    「看来天镜兮他们好像还没到啊。」
    「那我们要等他们吗？」
    照理说是应该等的，可眼前这鬼地方根本不是人待的啊。那黑色的海水里透着一股腥臭味，光是站在海边就让人有些受不了。
    「我们先在周围找找，看看有没有boss位置的信息。万一找到了，也免得他们一会说我们不干正事。」
    「好。」
    奈月时常发呆，呜喵一有空就吃，因此，对她们两人，羽一基本搭不上话。唯一随叫随到的也就只有被他调教到热情四溢、活泼开朗的茜娅了。好在奈月和呜喵虽然不参与，但行动却还是和羽一步调保持一致的。
    沿着沙滩走了一阵，前方忽然有了变化。
    黑漆漆的海边，一盏旧灯，一个渡口。
    有一老人席地而坐，抿着嘴，抽着烟杆子，时不时还露出几颗枯黄发黑的门牙。
    「你好，请问你是？」
    羽一走上前，轻声问道。按理说，第七层忏罪之地除了他们和这次的公会联盟以外，应该没有别的玩家攻略到才对，而且还是在如此深的迷宫点。
    老人眼珠上扬了一下，瞥了羽一等人几眼。
    「你们是想过海吗？」
    「过河？」
    羽一纳闷，转身和茜娅、奈月细声商量。
    「这家伙怎么阴阳怪气的？」
    「我也觉得，会不会是留在这里的间谍？」
    「哈？间谍，哪有间谍待在河边的，笨蛋。」
    轻敲了茜娅的脑袋，后者则是笑着吐了吐舌。
    「奈月，你觉得呢？」
    「没有人类的气息。」
    「……人类？莫非，你的意思是它是……NPC？」看到奈月点头，羽一立即将目光重新望向老头，云淡风轻的感觉还真有几分NPC的味道。不过话又说回来，在地狱中遇到NPC还真是不多见。
    「是啊，我们确实打算过海，老人家你有什么办法吗？」
    客客气气的对白结果遭到了老人的嗤之以鼻。
    「呸，不用找些好听的话说，哝，船就在那里，不想付钱就自己划，想让我划就掏钱。」
    顺着老人烟杆所指的方向看去，确实有一艘小船搁浅在岸边。然而海上风浪这么大，自己划的话风险实在太高。
    「那不知要多少钱呢？」
    「就怕你们给不起。」
    「你先说说看嘛，若是给不起，我们再自己划。」
    老人将目光在羽一的身上停留了一会，忽然冷声笑道。
    「嚯，是个金主。这样吧，也不多要，把你们每人身上最好的武器都交给我就行，等你们回来的时候我再还给你们。」
    「哈？！」
    几乎是异口同声，羽一和茜娅一同爆发出尖叫。
    「最好的武器？我们是来攻略的啊，把武器都交给你，我们还过海去干吗？」
    「哼，我又没逼你们，你们爱给不给。」
    简直岂有此理，若不是碍于茜娅和奈月在场，羽一差点动起手来把这老头抽筋剥骨。
    然而，就在这时，奈月居然将她最心爱的武器，樱花之舞取了出来，双手拖住放在了老人的面前。
    「奈月，你……」
    从对武器的以来程度上来看，奈月应该比羽一高才对，可是为什么她会这么好不犹豫呢？
    老人又是抽了一口，不屑道：
    「好啦，这个小姑娘已经拿出来了，那边那个应该没有武器，你们两个怎么说？自己划还是交武器？」
    （你这家伙还能看出呜喵身上不带武器？！）
    羽一心中正动起歪念，准备从魔法金库中拿把备用武器出来蒙混过关。结果被老头的话一吓，顿时萎了。
    「茜娅，我们好像跑不掉了……」
    「是啊，羽一哥哥，我们跑不掉了……」
    「只能给了……」
    「是啊，给了之后，就相依为命吧。」
    于是，茜娅拿出了泡泡虫，羽一拿出了死神脊骨，各自不舍，却又无可奈何地放在老人的面前。
    老人从腰间扯出一根麻绳，把三件武器像柴火一样捆在一起，远远往船头随便一丢。
    「好了，上船吧。」
    看着这一幕，羽一和茜娅脸上顿时多了一丝怒火。武器是朋友，这一点是两人心中共同的执念，也正是因为这一点，他们才会走到一起。可如今居然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武器被人如草芥一般对待却不得反抗出声，着实令人愤怒郁结。
    小船的构造有些特殊，船上摆着的几张椅子全部背对着老人所在的船头，面向船尾。
    「坐稳了吗？」
    「嗯。」
    「那我就开船了。」
    这臭气熏天的黑海并不如远看那般波涛汹涌，反倒极为平静。加上老人划得也不快，竟如平地一般舒适。
    随着小船不断前进，渐渐地，黑海中中雾气开始褪去，露出一个不大的山头，应该是一座小岛。
    「老人家，是要在那个小岛靠岸吗？」
    回过头，老人不知何时已是戴上了一顶斗笠，低头划桨，一句话也没有回应。
    羽一胸中郁闷，但也不敢随便说话，毕竟现在已在海上，万一对方翻脸，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此刻若有什么能做的事，怕也只能在心中暗叹时运不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