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雨伦奈月》第82章 迟来的噩耗

    「——！」
    意识无法回归的瞬间。
    辱骂声、哭喊声在耳畔持续作响，视野被一张张狰狞的面孔覆盖。
    身体陷在了泥塘里，四肢胡乱扑腾，没有人向他伸出手。
    所有人都在笑，围着他笑，就像是在享受着他的痛苦一般放声大笑。
    黑暗没过双腿，没过胸口，没过脖颈。
    难过、痛苦、悲伤、恐惧……所有丑陋的情绪全部涌上心头。
    眼前的这些家伙，好想要杀死他们，蹂躏他们，践踏他们。
    看得见的，听得见的，碰得到的，全部的全部，统统毁灭殆尽！
    「啊——！」
    猛然睁开了眼睛，世界重新回归光明。
    「呼……呼……」
    羽一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目光无神地环顾自己的房间。
    似乎一切都还是当初的模样。空调的导风板慢悠悠地上上下下，时钟的秒针也毫无紧张感地嘀嗒摆动。
    「是噩梦吗……」
    直起腰，羽一顿时觉得全身都疼。虽然已经在地板上铺了两层被褥，但还是很硬。加上房间里还睡了一个美少女，在那种紧张情绪的加持下，这个夜晚，某种意义上真是让人感到心碎。
    抬头看了眼墙上的全息时钟，已经6：30了。
    他拍拍脸，振作了一下精神。
    「好，今天一定要把准备工作全部完成，让那个丫头再也不能任性！」
    羽一的洗漱速度很快，花不到三分钟就完成了。
    他走出厕所，奈月还卷着被子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的样子像极了某现役JC饲养的仓鼠。
    「那个，奈月小姐，天已经亮了哦。」
    「……我看不到。」
    「原来是醒着的啊。快起来了，今天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羽一试着拉扯被单边缘，结果奈月反而抓着被子更加缩成一团。
    「唔……」
    睡眼惺忪的她眼睛稍稍睁开了一下，发出了可爱到极点的细微声音。
    （啊啊——这个世界上为什么会有这么任性的人啊？！）
    大清早，羽一就感觉自己快要疯了。
    不行，绝不能让她再这样堕落下去。
    这样下定决心之后，他便开始摇动奈月的肩膀。
    「请不要再睡了，再睡就赶不上吃早饭了。」
    「那么，就吃午饭好了。呼……」
    「不行！不吃早饭的话会得胃病的，所以请不要再睡了，赶紧起来！」
    「羽一好啰嗦，就像老婆婆一样。」
    「像什么都好，总之，快给我起来！」
    「……好吧，我起床。」
    「这才对嘛。」
    奈月挂着一幅呆呆的表情，从被子里站起来，然后光滑白皙的纤腿就这么毫无遮挡地暴露在了空气中。
    明明衣服也有好好穿在她身上，明明大街上露出大腿的女人一抓一大把，但是，这色情满满的感觉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瞬间，羽一感到鼻腔里好像有什么东西。伸手一摸，鲜红一片。
    「羽一，流鼻血了。」
    「……我，我知道！」
    羽一连忙背过身，平复下自己要快失去理智的心情，然后擦掉鼻血，抽了一张纸巾塞在鼻孔里。
    「快，快把衣服穿好啦！」
    「在地上。」
    「你真是……」
    羞涩到不堪的羽一全力压制住内心的动摇，捡起奈月丢在地上的裙子、袜子、衣服，一起丢给她。
    他盘坐在地上，不敢回头看，虽然视线还是会忍不住飘过去一些。
    「还有，牙刷和毛巾已经给你准备好了，全部是蓝色的，请不要拿错。」
    「嗯，知道了。」
    不过话说回来，奈月虽然在行为逻辑上让羽一感到崩溃，但在一些细节上，却意外地和他十分相似。
    比如，挤牙膏的时候，她会从最底下开始往上挤。毛巾在使用过之后，也会叠得整整齐齐。就连溅在梳洗台上的水滴都在完成洗漱工作后被她擦得干干净净。
    这也就是说，奈月其实并不是一个毫无生活自理能力的人，仅仅只是思考方式和一般人有些差距。
    一个女孩子，到底要在怎样的环境中成长，才有可能变成这种样子呢？羽一的大脑里不知为何忽然就充满了诸如此类的奇怪疑问。
    但是，想不出答案，只好放弃。
    早餐地点选择的是公寓附近开的一家包子店，羽一点了两碗豆浆、一盒小笼包以及一份酥油饼。
    之所以不去那些更高档的餐厅，原因只有一个，太远了。
    奈月似乎很喜欢这种早餐，不一会儿，就吃掉了属于她的那一份。
    「对了，奈月，在去商场购物之前，我要先和你约定一件事。」
    「什么？」
    口中咬着一大块酥饼的奈月，一脸呆滞地抬起头，望向羽一。
    「一会进了商场，你不要用日语说话。如果有事情要跟我说的话，就采用文字阅读的模式告诉我。」
    「不明白。」
    「就是说，等下如果你想说话，就把想说的写在翻译器里，翻译好后用手机发给我，不要读出来。」
    「不公平，只有羽一可以说话。」
    「这不是公平不公平的问题，反正就这样，一定一定不要说日语！」
    「真是强硬呢。」
    羽一这么做其实并不是要为难奈月，反而是出于对她的保护。
    日本在近代曾入侵过中国，并造成了非常可怖的伤亡。因此，中国人普遍对日本人有着很深的敌意。加上最近一段时间，电视剧频道全部被抗战片占领，各种裤裆藏雷、手撕鬼子的剧情深入人心，中国人对日本人的仇恨更是上升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
    在这种情况下，无论是什么人，什么事，但凡只要和日本挂上勾，毫无疑问，都会遭到一些激进份子的仇视和敌对。
    当然，对羽一而言，在经历过那种被人骂成是日本鬼子、汉奸的黑暗日子后，他早已对这些事情感到麻木。或许自己这个中日混血的杂种，生来就带着原罪，生来就应该被践踏、蹂躏。但奈月不一样，她没有理由为此承担痛苦，她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女孩子而已。
    「好啦，吃饱了吗？」
    「嗯。」
    「那就走吧。」
    羽一站起来，把早餐费结给老板。然后准备离开，但是奈月仍是坐着不动。
    「怎么了？」
    「走不动了。」
    「哈？你才刚吃完饭吧，为什么会走不动啊？！」
    「因为吃饱了啊。」
    奈月抚摸着自己圆鼓鼓的肚子，充满渴望的眼神直盯着面前的羽一，那感觉就和昨晚一模一样。
    「你真是……这根本不是理由！昨晚我就跟你说过了，只背你一次而已。」
    「好残忍。」
    「一点也不。我这可是为你好，不好好运动的话，会短寿的。」
    「老师说，人们想要偷懒的时候，总会以为别人好当借口。」
    「……是吗。那你老师有没有告诉你，其实偷懒的人是你才对啊。」
    「羽一，真的不背我吗？」
    「不要随意转移话题。还有，光天化日之下……怎么可能背你嘛。」
    「真遗憾……」
    她站起来的时候又停了一下，像还有所留恋般地看着面前这个少年，但后者仍是一脸决绝。
    于是，奈月只好被迫自己走到巷口。
    上海可以买东西的地方实在是太多了，一向选择网购的羽一根本就不了解。于是，他便听取了出租车司机的建议，前往了bulabula商场。
    羽一打开车门，先行走下了车，接着是奈月。
    然而，就在她从车里探出头的刹那，周围的世界全都跟着改变了。
    上海不差美女，特别是在商场之类的繁华区域，满大街走着的几乎找不到不化妆的姑娘，所有女性都拼命地把自己打扮得美丽无比。即使是在冬天，她们也会想尽办法把一些性感的部位裸露出来。
    饶是如此，奈月的出现还是引发了不小的骚动。
    无论是男性也好，女性也罢，纷纷朝她投去了羡慕与嫉妒并存的火热目光。
    奈月是个美女，而且还是美女中最为稀有的素颜美女，这点羽一早就知晓。但不知为何，他就是讨厌别人朝着她看。
    哪怕只是一眼，也会让他觉得相当不爽。
    他一把拉住奈月的手，朝着那些在他看来充满恶意的人群持续释放出「谁也不准打她主意」的可怕气场，然后，带着她前往售卖女性服装的商店。
    虽然表现得很霸气，但其实羽一的内心是很忐忑的。特别是当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竟然一不小心走进了……售卖女性内衣的商店。
    「您好，请问是给女朋友选内衣吗？」
    布置在四周的光线非常绚烂，羽一只觉得自己眼花头昏，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见状，售货员小姐立即诡异地一笑，机智地把目光移到了一旁的奈月身上。
    她就像是拥有着透视眼的神技，上下打量了没多久，便是将奈月的三围、胸型等等全部看透。接着，便在一张单子上写下了【78/54/77】这样一串数字。
    「那你们先自己看看吧，选好喜欢的款式后记得要叫我哦。」
    这么说完之后售货员小姐就回到了柜台。
    摆满文胸的货架旁，只剩羽一跟奈月。
    由于之前禁止了奈月说话，所以两人间的沟通变得有些奇怪。
    在周围的人群看来，频繁低头触击屏幕的两人就像是闹别扭的小情侣正在进行冷战。
    但事实上，他们只是在相互交流对文胸花纹的看法而已。
    【一上来就选文胸，羽一真是大胆呢。】
    【才，才不是……只是不小心……】
    【羽一喜欢哪一件？】
    【不知道，选你喜欢的就好了。】
    【但是，是羽一带我来这里的。】
    【啊啊——就那件好了！】
    羽一无法直视，随手指向货架。
    而后，在那个方向的尽头，被奈月从架子上拿下来的是……一件黑灰色的文胸。
    不，完全不能用这么纯洁的方式形容！
    半镂空、半透明的丝网设计，蕾丝花边，还有刺绣。所有的这些全部都是令男人可能失去理性的可怕存在。
    【羽一喜欢这种的吗？】
    【……不，不是的，那个……这个……我是说……】
    陷入了慌张的泥沼，羽一知道自己已经语无伦次了，但却怎么也无法使自己冷静下来。
    「哈哈，那个是今年新出的魅惑系列呢，对于你们来说，还有点太早了哦。」
    售货员小姐的及时出现真是帮了羽一一个大忙，他几乎是用感激涕零的情绪快速回应。
    「……是啊是啊，呵哈哈。」
    「要不要试试这一款呢？这款是少女系列的文胸套装，非常富有青春气息哦。」
    在一番思索后，她从靠墙的货架上取下了另一个文胸。
    同样有着精美的蕾丝花边和刺绣，但是和之前那个不同，不是那种半透明半镂空的邪恶款式。
    俏皮的粉色与清纯的白色相间，搭配轮廓中央那个粉色系的蝴蝶结，反倒是有了一种可爱的意味。
    然而，还是太过耀眼。
    或者说，其实只要是文胸，只要是想到这个文胸会戴在奈月那柔软的身体上，羽一就没有办法平静下来，赤红的面颊始终保持着沸腾状态。
    【羽一，这个喜欢吗？】
    奈月又从手机里发来了消息。
    羽一抬头又低头，片刻后，挠了挠脸，发回了一句。
    【还不错，挺可爱的……】
    接着，奈月便在售货员小姐的引领下走进了试衣间。
    身后传来衣服的窸窣声。
    由于在陌上花雨的汉服店里吃过瘪，这次羽一决定乖乖等在外面。话说回来，这个售货员还真是可怕。一开始那简单的处理，既给顾客保留了足够的私人空间，又为之后可能展开的工作预留好信息。接着还能在被需要的情况下及时出现。这般手段及察言观色的能力真不可谓不厉害。
    过了一会儿，奈月走了出来。
    【怎么样？可以了吗？】
    【嗯，大小很合适。】
    【是吗……】
    对大小这个词有些敏感，羽一的视线不经意地就钉在了奈月那微微隆起的胸部上。
    【想看吗？】
    【才，才不想！】
    连忙撇开视线。
    为了换洗方便，羽一一次性帮她买了3套。如此一来，第一项工作就算时告一段落了。接下来还剩下睡衣、毛衣、外套等等，不过最艰难任务都已经挺过来了，剩下的这些都是小巫见大巫。
    如果真是这样就好了。
    顺着商场一圈逛下来，奈月忽然就变成了一只暴走的白兔。而这一切的起因，仅仅只是因为当时羽一问了她一句有没有口渴。
    她点头，然后两人便理所当然地走进了美食区。
    再然后……
    【oh，不，你都已经吃了多少了啊？不怕肚子撑破吗？！】
    【肚子说它还能坚持。】
    【而且，这些全都是甜食吧，你确定不会变成胖子吗？】
    【还没有变成胖子。】
    【等变成胖子就来不及了！唉……】
    心累。羽一已经不想再继续说下去了，只是抓着脸无奈叹气。
    他倒不是心疼钱，以他这些年积攒下的积蓄，至少一个奈月肯定是吃不穷他的。他只是无法理解，为什么女孩子都这么喜欢吃呢……
    回想起当时在美食禁地的时候，茜娅也是这样，虽然最后并没有吃掉多少。
    就在这时，羽一的手机响了起来。
    （明田？）
    警惕地望了望四周，确认没有什么可疑分子。
    「不是说好几个小时的吗？现在都已经过了几十个小时吧！」
    「抱歉，抱歉，你也知道的，一些流程走起来实在太麻烦了。不过收获很大哦。」
    「……是吗？说来听听。」
    被明田的最后半句话触动，羽一的气顿时烟消云散。
    「根据资料显示，葬魂时刻是在清晨4点左右结束的。巧的是，医院排队潮也恰恰是从这个时候开始的。」
    「有查到是什么原因吗？」
    「昏迷。」
    「昏迷？」
    「没错，据说在葬魂时刻结束后，很多DSD玩家都醒不过来，就像是忽然间变成了植物人。」
    「……」
    「不过还好，据说在凌晨6点，也就是一个时辰之后，这种怪异现象就消失了，所有人都恢复了正常。」
    「这么严重的事情，为什么网上连一丝动静都没有？！」
    对明田的口中的话感到震惊，羽一的音量一下子提高了不少，为此还引来了不少过往行人的短暂注意。
    「嘛，正因为事情严重，所以政府才封闭了消息。」
    「那么，昏迷的原因检查出来了吗？」
    「从医院的检测报告来看，是脑电波紊乱休克。但是，为了避免引发社会动乱，所有患者的病历上全部更改为了因游戏时间过长导致的过度疲劳。」
    「这两者的性质完全不一样的好吧？！脑电波紊乱休克的话……说不定……」
    「……会死。」
    听着电话那边低沉而严肃的声音，羽一确认自己已经被卷入到一场完全超越了自己预期的事件中，而且情况还在进一步恶化。
    一时间，脑海里快速闪过当晚龙对自己说过的那些莫名其妙的话，他感到一阵毛骨悚然。
    如果在游戏中死亡，现实中的自己也会死，那么自己还会选择去玩这个游戏吗？
    「羽一同学，虽然我知道这些话有点残忍，但我们还是希望你能继续攻略这个游戏。只要能完成对这个游戏的攻略，所有的问题都会迎刃而解。否则，很难想象下一次会发生什么，能够拯救世界的就只有你了。」
    「……你在开玩笑吗？」
    不想出事就把游戏关掉啊，为什么非要去攻略游戏？说白了，政府就是在觊觎着这个游戏的future系统而已。为此，甚至还不惜人民的性命置于脑后。
    看着坐在自己身边吃着蛋糕的奈月，羽一的内心忽然升起一股想要逃离的情绪。想就这样和她一起生活下去，什么也不管，什么也不顾。
    从羽一的语言中感受到了拒绝的意味，于是，明田又再度说了下去。
    「羽一同学，从我们合作确立的那一刻起，你就已经无法逃避了，你是注定要成为英雄的人。只有这样，你和你身边的那个女孩，才能真正幸福。」
    砰——
    心脏几乎是以快要爆炸的强度剧烈震动了一下。
    （这个家伙……一直都在监视我……）
    无路可逃。
    绝对逃不掉。
    他低下头，阴沉着脸。
    片刻后——
    「我知道了。」
    对着电话的另一端这样答道。
    他挂断了电话。
    【怎么了？】
    奈月忽然发出了耳语般的轻声，淡淡问道。
    【没什么……对啦，我们回去玩游戏吧。】
    他假装出一副没事人的模样，并在脸上挂上了灿烂的笑容。
    只是，是假的，一切都是假的。